红色的鹤纹烟火被红萝捏在手里,她回头怪道:“怎么了?”
“我有个东西,想让厉渊带走。烟花你先别放。”
红萝诧异:“什么东西?”
她实在想不到有什么东西是要给厉渊带走的。
亦棠笑笑,不答。
半个时辰后,亦棠从自己家中抱回了一只灰黑色的小奶狗。
小奶狗还只有几个月大,但圆圆滚滚的,生得憨态可爱,乖巧地窝在亦棠怀里,被亦棠雪白的披风把包裹着,一双黑葡萄的圆珠眼却滴溜溜地瞧着红萝。
饶是红萝性情粗犷随意,一时之间,也被这小奶狗吸引住了。
“哟,这么可爱的小奶狗,打哪儿来的?”
“捡的。”
“捡的?”红萝说着,伸出一只苍劲的爪子就要去摸。
谁料,这小狗待在亦棠怀里乖乖巧巧的,看到红萝伸过手来,立刻瞪大了葡萄眼,嘴皮掀起,露出下面几颗还未长全的獠牙,喉咙里示威似的发出几声“呜呜”怒吼。
那只苍劲的利爪在离小奶狗还有一寸距离时,及时地刹住了车。
红萝缩回了手,看着这只对自己恶意相向的小奶狗,有些自讨没趣,忿然嗤之以鼻地道:“嘁,狗仗人势!”
亦棠白了她一眼,红萝立刻乖乖地闭上了嘴。
“这就是你要厉渊带走的东西?”回到正题,红萝有些诧异。她是怎么也没想到亦棠回塞一只狗给厉渊。
亦棠忽略红萝充满不可思议的眸子,摸了摸小狗柔顺的毛发,悠悠地道:“厉渊走了,我想我一个人也不会在茶岳庄待很久的,去处还未定,前途未卜,难保有什么意外。它跟着厉渊,总好过跟着我。”
红萝挠了挠头,岔岔地看着这小黑狗一眼:“好吧……那它可有名字?”
“小墨。”亦棠轻启薄唇,字字珠玑。
“小墨?”红萝皱眉,这名字,怎么听着那么熟悉?不对,是怪怪的……
亦棠嘴角微微荡漾起微笑:“就是小墨。”
红色的鹤纹烟火绽放,升腾到近夜的墨蓝色天空里,开出一片火树银花。
烟火皆为冷银色,先是在夜空中开满星星点点的一片,最终在墨蓝色的苍穹中聚拢为一只通体银光的鹤。
鹤纹,是太子厉渊的图腾。
而到现在为止,聂姜的太子,已经失踪近一个月了。
见此图腾,如见太子,潜伏在聂姜的四方暗士影卫,立刻奔涌而来。
红绸飘荡的喜房外,空无一人。
而此时,红色喜房里,安详熟睡的新郎终于悠悠转醒。
纤长细密的睫毛轻轻浮动,长眉下那双微闭着的眸子犹如天光一般开启,浮沉开合,缓缓上移,前尘万事在着间隙时光里都如雾霭一般消散、如纸帛一般被烧成了灰烬,且余烟未剩、片甲不留。
与此同时,罪孽的尘土重新扬起,那些封印已久的过往,在这一刻,尽数解除。
双目开启,漆黑如夜的眸子里血海翻腾,仿佛囚着一只蠢蠢欲动的魔鬼。
没有怜悯,没有仁慈。
他是,厉渊。
长夜般的眸子审视四周,停顿了片刻、思索一会,床上红衣如血的人竟然不知自己身处何处。
“刺客、暗杀、坠崖……”厉渊回想着自己昏迷前的种种,还是没有想清自己为何会在这间屋子内醒来。
想多了,只觉得头有些疼痛。
想不清,他也不打算去细想了,既然他安然无恙,那便不足为惧。
他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掀开如血喜被,坐将起来。足尖及地,他刚欲行走,忽然手边碰到了一个什么毛茸茸的东西。
冷鸷的目光垂落,竟是一只通体灰黑色小狗。
第43章 小墨挨打
冬日的地面冰冷, 小狗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它的头耷拉着, 黑葡萄眼里满是不安, 骤然见了出现在面前的厉渊,欢喜得用红色的小舌头, 对准厉渊的手一顿乱舔。
小黑狗不知道亦棠到哪儿去了, 它独自一狗待在这陌生的房间里, 只觉得害怕得紧。突然见了个熟悉得面孔, 便兴奋得直往上噌。在茶岳庄相处的时光里, 小黑狗虽然更亲近亦棠,但是对于这个冷冰冰的男人, 多少建立了些感情。
但是小黑狗到底不通晓人事,他不知道眼前这个熟悉的男人已经换掉了芯子,还傻呵呵地往上噌。
当下, 厉渊见到小黑狗的粉色舌头触及到自己的皮肤,阴鸷的眸子里立刻生出了杀意。
他那只修长有力的手立刻抬起, 然后五指屈伸,朝着那虎圆的狗头狠狠一扇。
“啪!”
“滚开!畜生。”
厉渊起身,红色的衣袍翻然委地, 冷鸷的语气滴水成冰。
小黑狗没有料到自己的欢天喜地会换来这么狠戾的一巴掌。它被扇得狗身摇晃,葡萄眼面前飞舞着一群金色的星星。
它在原地迷瞪着眼恢复了半天, 还是没有分清楚东南西北。
厉渊不看狗,径直扯过一旁的红绸擦了擦手,仿佛手上沾染了肮胀的灰尘。
推开虚掩着的木门,暮色里一片翠林白雪映入眼帘。
他鹰隼般的眸子穿过茂林修竹, 穿过层层白雪,将周围的环境审视了个遍,空无一人。他赤着双足,站在木屋面前的廊庑下,如血的红衣,单薄似纸。
疾风拂过,血色衣袍与漆黑如墨的长发纠缠飞舞,他负手而立,耳听八方。
竹林里脚步声杂乱,一队轻功了得的人马正往这边赶来。
片刻之后,一众蝙蝠似的黑衣人穿过竹林,对着廊庑下的厉渊匍匐跪下。
“参见太子殿下!”
“救驾来迟,属下该死!”
铿锵有力的声音,仿佛玉石碎地。
红衣如血的人不曾低头,他面色悠然地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接住了廊庑外下落的霰雪,然后掌心迅速收拢,霰雪被捏得粉碎。
“办事不力,确实该死!”
前半句还悠然自得,像雪花坠落肩头。后半句却是猝不及防的恨戾,带着令人心头一怔的寒意。
跪服在地上的一众死士募地瞳孔缩进,心脏怦怦直跳,下意识地敛声屏气,唯恐一不小心,脑袋和身体分了家。
太子殿下似乎兴致不佳,霰雪在掌心缓缓融化,刀刃一般的目光落在远处,落在浸淫夜色里的白雪上,有那么一瞬、那么一瞬间,竟然觉得空落落的。
“空落落?”意识到这三个字,一丝轻蔑的笑自己爬上了嘴角。
他厉渊,什么时候不是空落落的?
原本就是从豺狼虎豹中成长过来的人,原本就是从血雨腥风中走来的人,原本那个偌大的皇城就只有他一个人。
这样的情绪不是早就该习以为常、司空见惯了,现在怎么变得这么脆弱不堪了?
到底……是刚刚醒来,脑子还不清醒。
跪在地上的暗卫见厉渊不发话,全身上下僵持着,动也不敢动。
倏地,一个侍卫在余光里瞥间有个什么黑色的东西在缓缓地朝这边靠近,作为一个机警的暗卫,下意识地就觉得不是什么好东西,大着胆子,飞快地瞥过去,竟是一只几个月大的小黑狗。
小黑狗毛茸茸、胖滚滚地,正迈着四只肥嘟嘟的小短腿,缓缓地朝这边移近。
再一看,这小黑狗移进的方向,竟然是太子。
不好!太子有危险!
于是,这个胆大的侍卫怀揣着一颗为主子赴汤蹈火的心思,顾不得害怕,募然跃起。
月上中天,一个踉跄的黑影滑过。
只听得一阵惊恐的狗叫声与怒喝声同时响起。
“哇呜~”
“大胆狗贼!竟敢伤害太子!拿命来!”
侍卫将那圆滚滚的狗头囚在掌心,狗子的葡萄眼滴溜溜、水汪汪、满是委屈,侍卫被“英勇救主”光辉包裹着,一双眼睛里散发着狂喜的光芒。
光芒的作用持续发酵,侍卫募地用力,狠命地掐着狗脖子,仿佛将这狗子掐死了,自己就是挽救太子的座上宾一般。
而狗子则被侍卫的利爪钳制着,一张好好的狗嘴被勒得呲牙咧嘴。
狗子呲牙咧嘴得越夸张,侍卫眼中兴奋的光芒愈胜。
然后,一只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对准侍卫的脸狠狠一扇。
“啪!”
“混账!叫你抓了么?”厉渊的怒喝在侍卫的头顶响起,那个侍卫眸中的金光瞬时散去,软了膝盖,意识道恐惧的时候,他已经跪在了那位华贵的太子殿下的脚边。
小灰狗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吃痛呜呜地叫了一声,但好歹没了束缚。
没了束缚,便立刻朝厉渊身后躲去。
虽然这个男人打了他一巴掌。
但是在场那么多人,它谁都不认识,就只认识这个面色冰冷的男子。
侍卫的跪在地上的双腿打颤,他屏住呼吸在脑海里思考:“难道我捉错了么?”
厉渊负手而立,阴鸷的目光垂落,狠狠地压在侍卫身上。
他是不喜欢这这个小畜生,毕竟从年少时起,他就鲜有怜悯之情,不爱这类弱势的、卑微的、需要人豢养才能长大的宠物,甚至在这个小畜生靠近他时,他会毫不留情地将它扇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