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震微微颔首,两撇胡子簌动,早已准备好的说辞便吐了出来:“太子如今二十整,已是弱冠之年,陛下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立了两名侧妃,可如今,太子殿下的东宫却是冷冷清清,一个妃子也无。”
厉渊冷哼一声:“原来打的是这个注意。”
苏震说完,大殿里重新寂静了下来,太子立妃,本来就有各派势力夹杂其中,正方反方都想尽千方百计往东宫塞人。
可是厉渊的这东宫,可不是那么容易进的。
聂姜皇帝在上首思虑了半晌,沉吟道:“渊儿,是到了该纳妃的年纪了。”
闻言,上首的苏珈瑶和坐在下首的苏震相视一笑,端的是一派同气连枝。
苏震使了个眼色,这边刑部尚书站起来,恰到好处地建议道:“陛下,何不为召集秀女进宫,为太子殿下遴选王妃?”皇帝没有说话,厉湛放下酒杯,抬眼道:“遴选秀女,劳民伤财,不是可行之法。”
清朗地声音回荡在大殿中,无人敢出声反驳。
这山泽王都发话了,刑部尚书沈年也不好出声再说。
皇帝点了点头,认可了厉湛,道:“山泽王说的不错。”
苏震面色变了变,但并不打算气馁,一计不成还有一计。清了清嗓子,开口道:“陛下不愿劳民伤财,但是太子殿下的东宫也不好一直妃位空悬,臣这里,倒有一位好人选。”
“哦?国公已是胸有成竹?”皇帝问道。
苏震笑:“这刑部尚书沈年大人家中有一女,名唤沈梓钰,如今年方十八。沈梓钰面貌柔美、性情和善,是个好姑娘。”
“刑部尚书……呵,倒是下得一手好棋。”厉渊抿酒,冷眼看着苏姓势力一派你来我往的唱戏。
苏珈瑶见皇帝不开口,又添了一句:“这沈姑娘,臣妾在上次中秋宴会上见过一次,当真是生得美丽的紧,性情又是那样柔美,可真是不可多得的好姑娘啊!”
皇帝眉目低垂,刑部侍郎沈年握着酒杯,眼珠子骨碌不安的打着转儿。
皇帝倏地抬头,看向厉渊:“渊儿,如若要这沈姑娘做你的侧妃,你可愿意?”
厉渊面色平稳:“回父皇,这沈姑娘自然是极好的,可是儿臣与你沈姑娘素未谋面的,实在是……”
拖长了的尾音在赶客,苏珈瑶眼见这事要吹,连忙加道:“这人呐,都是日久便生情,如果要渊儿突然取这么一位沈姑娘,确实有些冒昧,不如,两人先熟悉熟悉?我为渊儿新请的老师张太傅过了除夕后便入宫了,不如叫这沈姑娘一起来学习?”
皇帝凝眸,想了想:“先熟悉熟悉,也是好的。”
闻言,苏珈瑶松了一口气,纤纤十指连忙握住白玉酒壶,为皇帝斟了一杯酒。恰到好处的殷勤,便是成功的取悦。
厉渊没有再开口,再反驳,就会惹得皇帝不喜了。
灼热的酒水下喉,厉渊揉了揉眼角。
许久未在宫中,倒是真有些不熟悉这豺狼虎豹般的啮噬了。
第46章 元宵灯会
歌舞散去, 皇帝皇后离了席, 文武百官、妃子侍女也随之散去。
厉渊放缓了动作, 随山泽王同行。
一路上都是礼貌的问候,到了清幽无人处, 才议起正事来。
“叔父, 你早知苏震今天会提起纳妃的事情?”
厉湛缓步慢行, 朗然道:“猜到了□□。这刑部尚书是苏姓势力中的中流砥柱, 自然上赶着想往东宫塞人, 也好监视你的一举一动。”
厉渊冷笑:“只怕,苏珈瑶请的这张太傅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厉湛:“张太傅自然也干净不到哪儿去, 不过,他们露出马脚也容易,到时候寻个机会, 将他们都赶了出去就可以了。倒是你此次坠崖,虽然有惊无险, 你可知你是受何人所救?”
厉渊摇头:“我醒来的时候,在一间布满红绸的房子内,并未见到任何人。”
厉湛看向厉渊, 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此事往后细查。渊儿,皇宫凶险, 万事,还需谨慎。”
说完,目光在厉渊身上凝滞一会,然后便转身往前去了。
厉渊站在原地, 看着厉湛远去的身影,征愣了一会,脑中忽然映出那日醒来时布满红绸的屋子。
“救我的人,到底是谁呢?”
自那日,亦棠与红萝酒醉之后,红萝就赖在亦棠这里不走了,终日在她这里混吃混喝,不是雪地里抓野兔,就是冰池里钓雪鱼,亦棠发现自己简直养了个活祖宗。
“哎,你到底什么时候走啊!”亦棠一边在屋子里摆着碗筷,一边冲着门外的红萝道。
“走?亦棠妹子,我走了,可就没有人陪你啦!”红萝一边滚雪球一边不迭地回答亦棠的话。
“呵!我是乐得清闲,你走了,我还清净些!
“话不是这么说的啊,亦棠妹子,咱们是老乡,你说话也忒狠了些!”红萝将雪球滚好,用力的拍了拍,回头一望,见亦棠已经摆好碗筷了,连忙走进来。
“哇!好香,你做面的手法可是一绝啊!”
红萝见桌上摆着两碗色泽鲜亮的面条,骤然间眼睛都放了光。
亦棠用筷子打了打红萝的手,沉着脸道:“去洗洗!”
“遵命!”红萝乐颠颠地去洗了手,又搓着手乐颠颠地跑回来。
亦棠把筷子递给她:“赶紧趁热吃吧!”
红萝接过筷子,吸溜了一口,咂咂嘴赞叹道:“好吃!”
亦棠拿着筷子,倏地撞上红萝明媚满足的脸,须臾间,有些愕然。脑子里突然回想起在不久的以前,厉渊就是这样坐在她对面,手里拿着一碗挑掉了香菇的面,微笑着对她说:“好吃!”
一时间,亦棠都有些分不清过去和现在。
红萝忙不迭地往嘴里塞着面条,不经意地抬头见亦棠还怔在那里,呆呆地望着她,疑惑地拿着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你,没事吧?”
骤然间,仿佛灵魂回体,亦棠哑然失笑。
“哎,对了,今天是除夕罢?”
红萝拿着筷子,突然道。
亦棠低着头吃面,头也不抬地回答:“是今天。”
“唉唉~”红萝叹了口气,撑着头道:“看看别人家里,又是挂大红灯笼、又是贴春联的,一大早上鞭炮的轰鸣声就没停过,我耳朵都要被震得起茧子了,偏偏我们这里,冷清得更广寒宫一般……唉唉……”
亦棠剜了红萝一眼:“那你去镇上买大红灯笼、□□联、买鞭炮啊!只要你买回来了,我保准给你挂、给你贴、给你放!”
红萝被亦棠这连珠带跑似的一串话噎了,憋着口气就要还击,可是瞅瞅门外厚厚的白雪,那呼呼刮着的寒风,又没有了底气,只好吞了吞口水,继续低头吃面。
于是,红萝和亦棠过了一个冷冷清清的除夕,而于此同时,皇宫里一片张灯结彩、觥筹交错。
大雪纷飞、簌簌而下,下的冗长而寂寥。
洋洋洒洒下了多日,再次见到阳光时,已是半月之后。
“呼!终于看见阳光了!”红萝猛地拉开门,地上的积雪已经化得差不多了,可寒冷犹在。
亦棠从后面走出,细细看了看这天,眸中有惊奇一闪而过。
雪下了这么多天,早已见怪不怪,倒是这阳光,虽然只是熹微天光,但多日不见,还是有些诧异。
“总算停了。”红萝自言自语,忽然一回头瞅见身后的亦棠,笑嘻嘻地道:“喂,亦棠妹子,我们晚上出去玩罢!今天是上元节,镇上一定有灯会!”
亦棠在屋子里闷了那么多天,难得雪停了,兴致也不错,便应允了。
是夜,河水镇上张灯结彩,街道两旁缀着红色的灯火,不少商贩堆积在两旁,有卖糖人的、有卖小吃的、还有各种小玩意儿的。
各家姑娘公子们都难得的出来了,两两三三一路在街道上行走。
亦棠身着一件烟云蝴蝶裙,红萝照旧一身红衣,两人结伴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缓慢前行。
正走着,忽然听见前面一阵热烈的吆喝声。
“哎!姑娘公子们!都来瞧一瞧,彩灯谜嘞!猜中了有奖品可得啊!”
“请问老人家,这奖品是什么呢?”
“嘿嘿!这奖品嘛!是三年的梨花白一壶!”
“哟,这不错!”
……
“梨花白?”红萝抓住了关键字眼,一双眼睛直泛光芒。
“哎,亦棠妹子,我们去看看罢!答对了有酒喝呢!”红萝扯了扯亦棠的衣袖。
亦棠倒不在意那酒,悠悠地道:“我又不爱喝酒!”
红萝赶紧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容:“好亦棠……你就当陪我去罢!我们难得出来一次,再说,过几天,我可就要走了。”
亦棠听到最后一句,末了,愕然道:“你要走?”
红萝笑嘻嘻:“对啊!叨扰你这么久了,总要走了。现在,你就当是陪陪我罢!”说着,红萝就拉着亦棠的衣袖往前走。
亦棠的思绪还停留在红萝“要走”的消息里,脑子没有反应过来,任由她拉着往前。
只间见面一圈人将一个摊位围得密不透风,各色的灯笼挂在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