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便眼睁睁看着那道木门被一柄长刀劈成了两半,冷光一闪,烛火应景地闪了几下,灭了。
夜明珠幽幽的亮光照在她脸上,也照到了来人的脸上,让她看清了眼角那一块伤疤以及脸侧的两道血痕。
喊叫被堵在了喉咙里,她张了张嘴,吐出了一句话:“阿弥陀佛……”
“嗯?”
“放下屠刀……”
“你再好好想想,想好要说什么了吗?”卫湛声音沙哑,像是裹了一层砂砾,他微微弯腰,修长的手指触及徐讷讷的下巴,猛地用力,将她的下巴抬高,就着这个姿势看进她的眼睛里,“有人告诉我,你从头到尾都没有反抗?”
徐讷讷这人,看人脸色不行,但最会看卫湛的脸色,不等他说完,赶紧张开手抱住,只是张口要说话时突然失声,忘了自己要说什么,然后她皱眉想了想,犹犹豫豫道:“爹?……不对,哥、哥,不是不是,我该喊什么来着?”
卫湛:“……”
卫湛的表情裂了,拒绝回答这个问题但身体力行地告诉她该喊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琛矜韫、北兮和赤兔麦城送忠魂几位小天使灌溉的营养液=3=
第七十五章
地底石室里只要发出一点声响就容易形成回声, 徐讷讷听见茶碗摔在地上, 声音撞到石壁上又传回到她耳边。咔嚓一声, 像是什么东西裂了。
她怔怔抬头, 卫湛头上束发的簪子断成两截,从冠两边掉落下来,金冠失去牵制, 也失去了对墨发的束缚,他的头发披散而下,模糊了他的脸部线条。
“你想过反抗吗?”
徐讷讷严肃脸:“自然是想过的。”
“呵。”卫湛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就那么散着头发在床边坐下,床上铺着厚厚的被褥。他心下一松,看来赵太后并没有虐待她。
自进这个石室后他就看出来了, 摆设虽简单, 但都是些精致物件,垂着床幔的雕花大床,名贵的红木桌椅, 镂空雕饰的铜炉, 炉子里点着上好的无烟银炭。石室里暖融融的,顶上设有通风口,这无疑是一处十分舒适的囚禁地点。
卫湛有一瞬间心动了, 应该说,自看见这个石室以后,他就心动了。
虽然嘴上说过好几次要把徐讷讷用链子绑在身边,敢跑就打断腿, 但他一直没想过真要付出行动,如今看到这个石室,他突然想起曾经阴暗的想法。
这可真是,一个让人想要的石室。
他幽幽发出一声感慨:“这里居然没有锁链。”
徐讷讷:“……”你的想法很危险啊,要锁链干什么?
心里是这般想,但她没敢问出口。
卫湛转头瞥了一眼墙上那些浮雕,又转过头来瞥她,意有所指:“我还以为你出家了。”他视线落在桌上的佛经上,又想起方才见面第一句话就是“阿弥陀佛”,忍不住轻笑。
佛经旁边还有笔墨纸砚,纸上有凌乱的线条和一团一团的墨渍,像是小儿涂鸦,看着十分伤眼睛。
徐讷讷慢吞吞站起身来,慢吞吞走到床边,被早已等得不耐烦的卫湛扯了一把袖子,将人拉到自己腿上坐下,卫湛似是不耐烦:“走得慢死了,破屋子里除了一张椅子就只有这床能坐。”
徐讷讷缩在他怀里,心头松了一口气,头靠在他肩膀上,眼睛闭上就不想再睁开。
“怎么,你今夜还要在这里睡?”卫湛伸手戳她脸颊,刚触及脸颊,他皱起眉头,“怎么瘦了?绝食抗议的?不行,可以不反抗,但是不可以不吃饭。”
“我吃了,全都吃光了。”
徐讷讷打了个哈欠,这她有什么办法,她真的很尽力地吃了,每回送饭来都尽量“光盘”,就算干呕也要把最后一口饭吃完。都这么努力了,居然还瘦了,放外边可遭胖姑娘恨。
卫湛很不满,他好不容易将这个瘦得跟麻杆一样的人养出了肉,结果半个月过去,这人被绑走不说,还给饿瘦了。
“赵太后不给你饭吃?”他皱了眉,“是不是跟麻雀喂食一样?”
“那倒没有,她毕竟是我母亲,日日都让人送吃的来,荤素都有,我全吃了。”她又打了个哈欠,眼睫上挂了一滴生理性的眼泪,她懒懒拍了下卫湛的另一侧肩膀,“若是外头不急,你就陪我睡一会,我好困。”
卫湛沉默了一下,他今日算是偷偷潜入的,只是弄死了外边看守的几个侍卫,又叫几个暗卫冒充看守暂时守在门外,原本打算先过来看一眼。因他没有想过真的能找到人,只是得到消息说是赵太后可能在偏殿中养了男宠。
一想到他的夫人不知所踪,这赵太后竟还有可能养男宠,卫湛气都要气死,又觉得这可能是障眼法,到底不能安心,便闯了进来,想着不管这里头关的是谁,对赵太后肯定都很重要。只是没有想到,徐讷讷这具身体作为赵太后的亲生女儿,也被关在这地底。
他原以为,她应该在明亮的宫殿里,或者清幽的宅子,又或者是高高的阁楼之上,总之,不应该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底。
“睡吧,我陪着你。”他拍拍她的头,室内只有夜明珠幽幽的光,徐讷讷却觉得无比安心,闭上眼睛没一会,她就沉沉睡了过去。
一刻钟之后,空旷的通道里传来细不可闻的脚步声,卫甲如鬼魅一般的身影出现在门边,小声道:“世子,我们该走了,王宫守卫正往这边过来。”
卫湛抬手止住他的话,垂眼看向怀里安静的睡颜,他改了主意,轻声道:“今日暂不走,你去将赵太后引过来。”
卫甲顿了一顿,转身离去。
幽暗的石室里,夜明珠亘古不灭,卫湛看见徐讷讷的眼皮动了动,似是睡得不太|安心,他想了想,将徐讷讷放在床上,给她盖上被子,这才走到墙边,伸手将夜明珠拿下来,然后掀开墙角的箱子,将夜明珠放进去,室内便陷入一片黑暗,适合安眠。
不过这片黑暗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他略微站了一会儿,眼睛就适应了黑暗,能够看见床上的一团隆起。那一团隆起似是感受到身旁没人,半截手臂从被子里伸出来,在床边摸索。他不受控制地勾起嘴角,正要走过去,就见床上的那截手臂没摸到人,动作间透着慌乱无措,然后徐讷讷猛地坐起了身。
“卫湛!”
她在哭,声音里满是惶恐。
只是听见这一声,卫湛心里突然像针扎一样,漫上细细密密的疼痛,他赶紧几步走到床边,俯身去揽住她肩膀,轻声安抚道:“我在,别怕,我在这里。”
徐讷讷吸了吸鼻子,情绪镇定下来,但话音里还是掩不住恐惧:“我怕黑,你点灯好不好?我看不见,我害怕。”
她说着说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眨了下眼睛,眼泪顺着脸颊落下,烫到了卫湛的手背。
“好,点灯,我去点灯。”卫湛这么说的时候,手却没有松开,因为徐讷讷手无意识地揪着他衣裳。这种无意识的依赖让他既觉得满足,又觉得心疼。
他放在心上的姑娘不应该是这样的,他宁愿她没心没肺随波逐流,只要平安开心就好,现在她却开始恐惧起黑暗来。
好在徐讷讷从朦胧睡意里清醒过来,知道身边还有人就安下心来,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揪着卫湛的衣裳,揪完衣裳就去抓他手,十指交错抓在手里后才觉得心里好受了很多。
“怎么会怕黑呢?”卫湛低头亲吻在她发顶,极具安抚地轻拍她的背部。
徐讷讷手上动作一顿,声音低低道:“石室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害怕,每天只有吃饭时才会有人过来。我晚上都不敢睡觉,反正就是害怕,听说深宫内院里都是枉死的冤魂。赵太后在宫里这么多年,肯定害死了很多人,我是她女儿,容貌还挺像的,你说,要是那些鬼魂眼神不好认错人了怎么办?”
卫湛低声安慰:“现在我在这里,有两个人了,没有鬼敢过来的。”
徐讷讷没说话,黑暗里看不清他的脸,这让她十分没有安全感。
卫湛又道:“难怪你在看佛经……看了佛经还害怕,胆小鬼。”他亲昵地捏了捏徐讷讷的鼻子,试图用这种熟悉的亲昵动作减少她对未知的恐惧。
徐讷讷不好意思地红了脸:“那不是、那不是,佛经里非人的生物更多了,越看越玄乎,有点吓人。”
卫湛叹了口气,眼前是她模糊的身影,她这么害怕,还是不关禁闭了吧。小姑娘胆小又娇气,关这么几天脸就瘦了一圈,他哪里舍得。
他早就知道,自己外表如锦绣,心里却实在是腐朽,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曾经是实实在在想把她绑在身边的。只是事情发展并不如他所想,他喜欢上这个姑娘之后,才发现,这世间还有爱情这种东西。
爱情是世间最为无解之物,让他心生嫉妒,也让他甘之如饴。
“我们为什么不出去?你是不是偷偷进来的?”徐讷讷还是觉得这幽暗的空间很吓人,再一想到卫湛刚刚进来时还提着刀,一刀就劈开木门,那整个就是一煞神,她忍不住抖了下,抓着他腰带的手不自觉放松了点。
卫湛察觉到,凉凉看她一眼,声音听不出情绪:“不许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