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讷讷过了一会才明白过来,瞪他一眼就转过身去,拿后脑勺对着他。卫湛低低笑了出声,伸手在她头上摸了摸,眸光温柔道:“我怎会让你不明不白地就跟了我。”
徐讷讷心尖微微一动,还想转过身来说什么,发顶被他拍了拍,随即是他轻缓的声音:“睡吧。”
第二日并没有传出刺客的消息,诸国世子和公子还一道出去在王都转了转,周王都比之卫都还要繁华些许,毕竟是帝国首要之地,徐讷讷也被带出去见了见世面。
走在街上,卫湛突然开口问道:“我记得你当初说思乡心切以至夜不能寐,我现在带你回来了,怎不见你有多欢欣?”
徐讷讷怔了怔,她确实思乡,可惜故乡远不可及,这周王都便与卫都一样,于她都是陌生之地,哪来的欢欣可言?
“世子多虑,我只是未曾表现出来而已。”
“徐讷讷。”
卫湛几乎没有这般正经地叫过她这个名字,她诧异地转头看去,不知道他有什么事。
“无事,只是想喊一喊你,总觉得你要走丢了。”卫湛微勾着唇,伸出了一只手,“过来。”
徐讷讷看着那只格外好看的手,修长的手指微微弯折,她身体蓦地一僵,上回卫湛做这个动作时,她下意识搭上去,结果他只是勾勾手指,像找猫逗狗一样,示意她爬上马车。
此时此刻,场景与当初重叠,只是没有了马车,周围是零散的人潮,行人走走停停间将他们两个人的距离冲开了些。徐讷讷停在原地没动,视线落在那只手上,神色不明。
她有强烈的直觉,今日若真碰了那只手,往后大概就挣脱不掉了。可她还是想碰,就算脑子里周讷的声音越来越大,一句句逼问着她:“你占了我的身子,为何却枉顾我的冤情?”
她清晰地听见脑子里的自己回道:“你当初为何要听赵太后的,到卫国去做细作?”
周讷便噤了声,良久才道:“我以为她不会送我去死的……”然后便消了声,大概又隐匿在脑海中,等到力气足一点又继续出来陈诉冤情。
徐讷讷目光涣散,有一瞬间想不管不顾地冲到卫湛身边,但脚尖动了下就止住了,她还是缺乏勇气,在知道卫湛有可能会认为她是个妖怪之后。毕竟常人绝不可能饮了毒酒之后还活蹦乱跳的。
她站在原地久久未动,手上忽然一暖,就见卫湛已经走到了她身边,握住了她的手,话里微带了笑意道:“是等着我过来找你?抓紧些,别走丢了。”
“对了,杏干是不是快吃完了,还要不要?”
徐讷讷纠结片刻,点了点头:“要,还想要柿子饼。”
卫湛不满:“甜柿子都让你啃了,你怎么还惦记着那点柿子饼?是新鲜的不好吃还是你喜新厌旧、见异思迁?”
徐讷讷正色答:“我那日说想要吃柿子,是真的柿子,世子,您想多了。”
卫湛脚步倏地顿住:“真的?”他细细回想了一遍,确实没想到能够证明徐讷讷别有所图的佐证,全程都是他经由霍勉的话而引申出来的联想,这般回想起来,倒真像是他一厢情愿一样。
卫世子一瞬间感觉到了强烈的危机感,若真是一厢情愿……不,没有可能,他余光扫向徐讷讷的裙摆,唇边忽翘起——打断腿太过血腥,弄一副软镣铐应是使得的,反正徐豆腐力气小,挣不开。
他愉悦道:“可我说的想吃豆腐,却是真的想吃。”
作者有话要说: 徐讷讷:我想吃柿子,真的那种。
卫湛:我想吃豆腐,也是真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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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春日渐暖, 街上人来人往, 商贩叫卖声此起彼伏, 花香顺着暖风拂面而来。徐讷讷打了个喷嚏, 抬手将面纱捂紧了些。
这面纱是宫里所制,纱质细软绵柔,对皮肤比较好, 遮面时看起来还有些若有似无的仙气,她对此颇为满意。
只是,她刚放下手,面上就被一只大手掌捂得严严实实,差点不能呼吸。
“闻到花香了?捂严实点。”卫湛一手捂着她脸,一手抓住她肩膀, 将人半强迫性地推进了临街茶馆, “走累了歇歇。”
徐讷讷的“我不累”三个字噎在喉头,一点声都没吐出来,回过神来就已经在大堂内坐下, 小二送上了一盘瓜子果碟。
因卫湛的力气颇大, 她的面纱皱了些,从鼻子上滑下一段,露出了圆圆的鼻尖, 然后鼻尖就被手欠的卫湛按了一下。
“这里没有花粉,先把面纱摘了,喝点水。”卫湛抬手将她的发丝别到耳后,注意到她面色发红, 是被太阳晒的。
徐讷讷的视线在大堂内转了一圈,外边天气好又暖和,因此这室内人倒不多,只有寥寥两三桌的客人,正凑在一块喝茶嗑瓜子。
这茶楼是平民百姓最爱光顾的那一类,茶水不贵,大堂宽敞,一楼与二楼之间有个凸出的平台,上头放了一面桌椅,桌上摆了块方方正正的木头,看起来似乎是说书人的位置。
听八卦、看热闹的最佳场所,徐讷讷从前就对这种地方十分向往,非常想体会一次大家一起听八卦的感觉。眼下正好被卫湛拉了进来,她忍不住就问起端果碟的小二:“你们茶楼会说书吗?”
小二打量他二人衣着,一看就是富贵人家,说话间面上笑意更浓了几分,殷勤道:“当然会,姑娘可来巧了,您再等个两刻钟,那边朱先生就要转场过来了,上回说的是《诸国美人谱》,姑娘您若是有兴趣,千万得留下听一听。”
徐讷讷起了兴趣:“《诸国美人谱》是什么?”
见她竟不知道,小二很快掩去惊讶之色,尽职解释道:“那是赵国千闻先生所作,写的皆是诸国各位美人的事迹。姑娘您这般貌美,若叫千闻先生知晓,定会在那美人谱上占个名头。”
因那《诸国美人谱》名声响亮,且标准奇高,而千闻先生其人脾性古怪,能入他眼的都是举世无双的美人,因此时下女子都以能入美人谱为荣。
这小二便专拣了这话来奉承,可惜徐讷讷不知道这背景,只应了一声就继续问:“都有哪些美人?”
卫湛在她旁边咳了一声,打断两人的谈话道:“来壶红枣茶,再来两盘茶点,上快些。”
小二见他气势不好惹,应了一声连忙下去准备。
徐讷讷还没打听到消息,便转过头来问卫湛:“你听说过那美人谱吗?”
卫湛神色淡淡:“略有耳闻。”呵,刚刚怎么就不来问我?
徐讷讷看他神色,觉得他似乎不太开心,还以为那美人谱是不入流的东西,纠结了下没继续问,低头去默默地剥瓜子。在卫湛面前嗑瓜子到底不太雅观,她准备先剥完再吃。
剥了几颗之后,她若有所觉地抬起头,就见卫湛一直盯着她,眼尾的疤衬得他有几分凶神恶煞。
“你要吃?”她手顿了一下,便将手上的瓜子匀给了他几粒,嘴上道,“你少吃些,我看你有些上火。”
卫湛毫不客气地一扫,将她手掌上几颗全扫到自己这边,然后张嘴全倒了进去,略嚼了几下,瓜子全咽下了肚。
徐讷讷:“……您故意的?”
卫湛道:“你瞧瞧旁的姬妾,剥瓜子都是亲手喂主子吃的,我还没让你喂,你都没点眼色。”
正巧小二上茶来,闻言笑道:“我们茶楼也有那等专剥了壳的瓜子,两位可要来点?”
卫湛心道,你比姓徐的还要不识眼色。
心里这般想,面上便带出了一点,他神色颇为冷淡,小二被唬了一跳,讪讪笑着不敢多言,上完茶后就忙不迭地退下,只余角落里这两人安静就坐。
徐讷讷被他欺压惯了,并不觉得有什么,偏偏这时候脑子里的周讷忽出来凑热闹,嘲讽道:“他不过是一个诸侯国王世子,你的身份比他尊贵,竟还做小伏低,丢不丢人?”
徐讷讷复杂地停下剥瓜子的手,心想你这个周国大公子还真没尊贵到哪里去。
她在脑海里问:“你怎么就不恨卫湛呢?”
周讷顿了一顿,答道:“若我是他,面对细作只会下更狠的手,我们身处这一个位置,所做选择已不只是个人恩怨,全看于家国有无利益罢了。”
徐讷讷想想也是,卫湛招揽幕僚就是为了设计细作,那些细作不管不顾上了勾,就别怨捕鱼人将他们一网打尽。两方立场天然对立,就没有谁对谁错之分。
“那我跟了卫湛,你不生气?”
脑海里的周讷久久没有出声,徐讷讷都以为她又暂时性没力气了,就听她叹了口气,语气惶惶又意有所指道:“我如今还得仰仗你帮我,我如何能生气?只盼你别生我的气才好。只是你也得想想,一国王世子,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待他日有了她人,你又当如何?且焉不知他只是看重这一身皮肉?”
她的态度比之先前不知好了多少,话里话外似乎都在为徐讷讷着想,徐讷讷在脑海里嗤笑出声:“可别这般说话,说的跟真的一样。我与你也算缘分一场,如今占了你的身子,只为还这一场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