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薄情心道:我最好奇的便是他因为什么而变成这般,结果你却直接略过去了,有这么讲故事的吗?
吴人美也不耐道:“这些与朕解毒有何干?”
裴宗之:“此毒请恕臣无能为力,‘解铃还须系铃人’,必须要请玄衣郞出面。”
吴人美:“你竟然知道怎么联络他?”
裴宗之摇头,“臣只是知道,如此重情、为情苦、被情伤之人,应该不会允许自己错过钟情之人的消息,我们可以用这个来诱导他上钩。”
“更进一步,还可以借用玄衣郞来攻破花州。”
吴人美一下子精神起来,“你说什么?”
裴宗之:“陛下之毒一日比一日加深,不过还有时间,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陛下处理。”
“都城之乱,以及花州之战,请陛下裁决。”
季薄情发现裴宗之明明已经怀疑自己身份了,但他在说这些的时候竟然丝毫不避讳着自己。
她不知道裴宗之在想什么,是在试探自己会不会把消息传出去,从而得到自己是奸细的证据吗?
吴人美思考一会儿,问裴宗之,“你以为朕该如何?”
裴宗之露出一个成竹在胸的笑容,“都城的事态都在臣的掌控之内,犯上者皆已被下入大牢,如今陛下不妨躲在暗处观察,也好看看哪些人在陛下不在时动了心思。”
吴人美笑了,“此计甚妙。”
“那花州之战呢?”
裴宗之:“是时候拔营出发了。”
“再晚些日子就要赶上花州多雨时节了。”
“陛下既然已经来到军营中,便不妨隐藏身份御驾亲征一番,也好及时调动各地军队,佯装打花州,实则占魏国之地,更是为了方便追踪玄衣郞。”
“他既然能在军营中躲得了一次,便也能躲得了第二次。”
裴宗之又与吴人美说了两句,言谈之间有安抚吴人美之意。
吴人美最终被他说服,完全同意他的计划。
季薄情在一旁听着简直想要笑。
吴人美隐藏身份藏在军营中,裴宗之却是这支军队明面上官位最高的,这叫什么?这简直是挟天子!
若说裴宗之没有异心,季薄情是万万不信的。
可季薄情就怕他不生二心,人若有所欲求,就好满足的多了。
裴宗之起身,一手扶着袖口,一手执笔,写下解毒药方。
季薄情站在他身侧,看着他力透纸背的一手好字。
字中含风骨,笔锋如剑锋。
季薄情轻轻眨了一下眼睛,笑道:“由字观人,可见裴大人心中有凌云志,怀中有不平意,皮下藏有桀骜骨,嘴里含有杀人计。”
裴宗之手腕一顿,侧头凝视季薄情。
裴宗之清浅一笑,眸光似霞光。
“楚先生所言甚妙,不过,我现在心中所念的却不是这些。”
“哦?”
“在先生来之前,我曾为自己抽过一签谶语。”
“谶语明言:‘人家敲镜救不得,光阴却属贪狼星’。【注】”
季薄情微愣。
这又有何意?
裴宗之神色高深,“先生,宗之小字为光阴。”
裴……光阴。
他为何要说这样?他到底要试探什么?
季薄情头脑快速运转,却仍旧一头雾水。
第74章 玩家会创造奇迹!
季薄情正待问清楚, 却听吴人美怀疑的声音从长榻那里飘来——
“你们在说什么呢?”
裴宗之开口道:“陛下,臣正与楚先生谈论臣之前为自己卜算的一卦,正与天狼星有关。”
吴人美露出感兴趣的神色。
裴宗之却道:“药方已经写好, 臣这就安排人去抓药、煮药, 军营内臣还要再做安排,为玄衣郞下次出现空出一个空子来。”
季薄情似笑非笑道:“我看这军营中的空子已经够多了, 还用得着故意安排吗?”
季薄情的话让吴人美都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吴人美沉吟着,将目光投向了裴宗之, 似乎想让他提出一些改进措施。
他不信裴宗之不明白这些,他之前命裴宗之为督军就是有这样的打算。
他可是好不容易才说动了养病在家的裴宗之领督军之责,没有想到还没等他命裴宗之前往军营,他自己倒是先来了。
裴宗之笑道:“这又有何妨?如今天下只有魏国才能与越国抗衡,魏国的军队只会比越国的更加松散混乱。”
“如今这个时代, 众人皆烂,只要我们比他们不烂的这么彻底, 就可以一统天下了。”
他这话说的凉薄无情又大胆至极, 简直让季薄情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吴人美怒气冲冲道:“裴宗之, 这是你这个裴氏家主该说的话吗?”
裴宗之不慌不忙道:“世道便是如此,臣也只不过是直言而已。”
季薄情简直要笑出声来了。
这个裴宗之的性子很有趣嘛,这是明知道自己所处阵营是泥潭,也安然自若,并出言调侃吗?
吴人美:“好你个裴宗之, 你该不会一直心向季薄情吧?”
裴宗之缓缓道:“不, 陛下,若是天下是一辆向前行驶的马车,越国和魏国是在往后拉马车,而大周女帝则是在往上拉扯马车。”
他摇摇头, “都是一样费力不讨好罢了。”
季薄情愣了一下。
她还从来没有听人这样评论过自己和自己的政策。
季薄情忍不住想要向裴宗之询问更多,可如今吴人美在场。
吴人美听了裴宗之的话,先是沉默,而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摇头道:“裴宗之你还真是……”
真是什么?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
吴人美挥了挥手,让裴宗之先行退下。
等裴宗之退下后,营帐中就只剩下季薄情和吴人美二人了。
季薄情负着手,在大帐中闲逛。
吴人美冷哼一声,“你在朕面前还真是没有一点规矩。”
“罢了,罢了,念在你有功的份儿上,朕也就不与你计较了。”
他眸色渐深,盯着季薄情道:“不过,你难道没有什么要对朕主动解释的吗?”
季薄情转过头,歪了一下脑袋,“解释?我没有什么需要解释的。”
吴人美深深看着她,“裴宗之刚才的话你也都听到了,你不为自己辩解几句?”
季薄情轻笑一声,“我若是真的做了坏事,此时辩解才叫糟糕。”
吴人美支起身子,神色莫测地看着她,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季薄情道:“裴大人不愧是与崔不群并称之人,果然是个聪明人,他刚刚是在对我出言试探,测测我的深浅,对我并无恶意。”
吴人美:“……”
对不起,完全没看出来呢。
季薄情:“裴大人非但对我毫无恶意,还有些欣赏我呢。”
她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没有想到像裴大人这样的人也会垂怜我这样的人。”
吴人美一瞬间感受到了一种背叛感。
明明他是在坐山观虎斗,为什么现在感觉两只老虎都背叛了自己?
吴人美:“你说什么?他刚刚那样说难道还不叫恶意?朕看他是想要将细作的罪名扣在你头上。”
吴人美抱着胳膊,满脸不满道:“你今日如果不说个清楚,刺杀朕的罪名就要落到你头上了。”
季薄情做出个无奈的表情,“陛下,您凭着良心说,如果我要害陛下的话,路上有那么多机会,我难道不会下手吗?为何还要将自己送上门来?”
吴人美绷着脸,阴森森地注视着她,像是要给她增加一些压力。
可季薄情摊着手,那副懒洋洋的模样好像在说“我就是个老倒霉蛋了,随你怎么样”。
“噗!”
吴人美侧过身。
吴人美绽开笑颜,“好了,朕若是不信你,就不会单独将你留下来了。”
季薄情心中感到神奇。
自己的到底怎么蛊惑住了吴人美?裴宗之都说成那样的,他居然还在相信自己?
季薄情拍拍胸膛,“哎哟,那您刚刚可是吓死草民了。”
她语气婉转了十几道弯,一点都不像是害怕,反倒像是在挤兑吴人美。
她这副没大没小的模样让吴人美脸上的笑意更盛。
“行了,这里没有外人,朕问你一句话,你老老实实回答朕。”
吴人美看向季薄情,“为何之前偶遇玄衣郞的时候,他会认出你,你是否与他有什么交情?”
吴人美意味深长道:“朕能听出来,你与他的谈话中透露出很了解他的意思。”
季薄情心中更加纳罕了。
明明吴人美听出来自己与玄衣郞有旧,竟然还敢单独与自己交谈,甚至将这件事当作两人之间的秘密,并没有告诉裴宗之。
季薄情心中唏嘘不已。
纵使是天下难得的聪明人又如何?帝王不信任,便不会告诉他重要的信息,缺乏重要信息的聪明人,即便再聪明,也不一定能拼出事件全貌。
季薄情由此悟出,自己若是得到一个聪明人,在确定他不会背叛自己后,就应该放手,交付信任。
季薄情与吴人美对视,“不错,我认得玄衣郞,玄衣郞也认得我,不过,这不是因为我与玄衣郞有交情,而是我们之间有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