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长生默然无语。
季薄情并非是要他为难,她捉住他的手,笑道:“此事朕自有主张,你若是为了杨家好,应该让他们站队了,杨家人即便无罪,怀有奇珍异宝也是罪过了,更何况,他们并非无罪。”
季薄情只是稍稍暗示一番,并没有过多说什么。
她是要杨家财富的支持,但并非是她求来的,而是要杨家主动献上的。
玉长生领会到她的意思,低声道:“臣明白了。”
季薄情笑了,“好了,忙了一整天,咱们也该洗漱就寝了。”
已经同床共枕过一次的玉长生神情平静安然。
这间房子还连着一间浴室,浴室里摆放着一个全新的大木桶,木桶是用一种含香的木材制作而成,被热水蒸腾润湿,爆发出沁人心脾的香气。
第一个沐浴的自然是季薄情。
玉长生欲言又止。
季薄情对他如此神情颇感好奇,“长生,你在想些什么?”
玉长生纠结之色隐下,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
轩昂玉立宛若白鹤一般的道士低下头,轻声道:“陛下,臣为陛下更衣。”
季薄情愣了一下,“你是不是看了什么?”
玉长生:“只是在越国听闻了一些关于陛下的事情,事情不可信,但其中描绘的陛下往日宫中生活可窥一二,陛下无人在侧侍奉,臣便为之。”
季薄情含笑道:“好啊,朕就等着长生的侍奉。”
自从下狱后,她的事情都要自己处理,没想到今日还能再次享受帝王的待遇。
玉长生随季薄情走进雾气弥漫的浴室。
季薄情转身,含笑看着他。
明明是一件光明正大的事情,不知道为何,被她这么一看,玉长生反倒心思不稳起来。
他暗暗琢磨自己修炼不到家,默念起清心寡欲的经文。
季薄情展开双臂,将自己腰带展露在他面前。
玉长生本就比季薄情要高,摆弄腰带时,越发不得劲儿。
他只能矮下身子,半跪在她身前。
季薄情居高临下地望着雪山白鹤似的玉长生,见他没有一丝不怨,心中大为快慰。
能得玉长生这样骨子里骄傲的能人如此相待,她算是被玉长生敬且爱到骨子里了。
玉长生修长白皙的手指在腰带细绳中穿梭,灵活地勾住细绳,轻轻拉扯,红绳与他白皙的手指相映成趣。
季薄情被宫中女官伺候过更衣,她们的手指柔软的像是春日杨柳,玉长生的手指虽然不及她们柔软,却别有一番韵味,就好像白皙的皮肉下尽是剑骨,连指尖都带着锋利。
这样执剑、执珠、执拂尘的手却为她解开衣带,褪下衣衫。
她看到玉长生喉结微微攒动,眉头隐隐冒出细汗,他眉心一点青痕像是青黛远山。
待脱到内衫,他停住了动作。
玉长生抬起头,朦胧的雾气中他仿佛冰山消融,连眼角的红印都带着一丝深情的味道。
他看着季薄情,眼神隐隐透着求救的意味。
他的衣衫被自己的汗水和空气中的水汽打湿,被水沾湿的布料越发透了,黏糊糊地粘在他的肌肤上,勾勒出凌厉顺畅的肌肉纹理。
“陛下……”他声音沙哑又无辜。
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竟像是有团火在烧?又像是一股洪水从他小腹迸发,冲刷着他每一个毛孔,他快要抑制不住这份新奇又古怪的感觉了。
眼下他头脑混乱的很,简直头重脚轻。
他下意识向陛下求助。
他不知道从哪里起的缘由,他就是确信陛下能够救他。
季薄情低笑一声,手指轻轻蹭了蹭他额头上的细汗,“好了,接下来的衣物朕一个人就可以了,你出去歇一歇吧。”
玉长生迟疑地点头,“我的身体确实出了些问题,我先出去了。”
他站起身,低头看了一眼,双手拢着袖子挡在身前,脚尖点地,轻功运到极致,竟然转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季薄情扶着浴桶,大笑起来。
室外,玉长生听到浴室内的笑声,越发无措起来。
他好像办砸了什么,又好像做对了什么。
他无声叹了口气,有些苦恼地低下头。
他的身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安神静心的药丸和经文都没有作用了呢?
……
季薄情洗罢出来,玉长生似乎已经解决好了自己毛茸茸的小问题,只是神情还有些恍惚。
季薄情唤他去洗漱的时候,他甚至忘了换水,就直接泡进了季薄情用过的水中。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水面早已漫过到他的胸口。
他只觉得这股热水带着又刺又辣地融入他的骨缝,钻进他的心口。
他的心沉甸甸的,装满了热水。
他双手按在心口的位置,呼吸又开始变得艰难。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像是漂浮在水面上的葫芦瓢,按下头,尾端翘起;按下了尾端,头又翘了起来。
这只葫芦瓢总是无法安安静静地沉到水下去,而是在水面上起起伏伏,扰的他心烦气躁。
玉长生洗完后,却不知道为何既想快点见到陛下,又不想快点见到。
他磨磨蹭蹭的,开始帮老板将浴室中的浴桶抬到院子里倒掉。
酒馆老板盯着两个人共洗的一桶水,神情古怪又复杂。
他缓缓询问道:“小公子,我记得杨家人说,您只用最干净的东西,像浴水这种东西,您向来是不与他人共用的。”
“我们这家酒馆虽然小,但再少一桶浴水还是能办到的,小公子,你可千万别……千万别苦了自己。”
玉长生:“虽然不惯,倒也不至如此。”
听了他的话,酒馆老板的脸色越发苦了。
等玉长生磨磨蹭蹭回到屋子里,季薄情早已经坐在床边。
烛光柔和,映着季薄情眸光温软。
他的心突然重重跳了一下。
第52章 是梦?是真?
“长生?”季薄情疑惑地唤了一声。
玉长生低低应了一下, 一步步朝她走来。
季薄情笑道:“我易容成这副样子与你同榻而眠,你应该更加放松才是,为何你反倒更加拘谨了?”
玉长生坐在她身旁, 离她远远的, 双手按在膝盖上,背脊笔直, 一动不动。
他低声道:“修道之人不应被表象所迷,我知眼前人是陛下, 自然眼中有陛下,心中有陛下。”
季薄情脱鞋上床,抱着被子低笑一声,“长生的话每每让朕深有所悟。”
玉长生一板一眼答复:“多谢陛下夸奖。”
季薄情低笑一声,“好了, 你也上床来吧。”
玉长生看了季薄情一眼,手指按住自己的膝盖, “是。”
他弯下腰, 将季薄情方才脱下的鞋摆放整齐。
季薄情朝床内挪了挪, 含笑凝视着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玉长生垂下眼睫,细密的睫毛在他眼睑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他将长剑依靠在床沿边,抽开腰带,揭开衣襟。
他神情矜持又青涩, 动作却不紧不慢。
他将衣服褪下后, 又叠得整整齐齐,轻轻一甩,衣服便飞到了不远处的桌面上。
季薄情侧过身子,一只手支着侧脸。
玉长生褪下鞋, 长腿一甩,默默挪到了季薄情身旁的位置。
他仰面躺下,双手搭在腹部。
季薄情却将手覆在他的眼上。
他的眼睫像是小刷子似的刷过她的掌心,带来一阵阵痒意。
玉长生微微张唇,似乎想要提问。
季薄情温声道:“长生,白日里多谢你了,但遭此大难,谁都会有害怕的时候,朕在这里守着你。”
他的唇僵住了,整个人似乎没有反应过来。
许久过后,他的唇颤了颤。
“陛下……”
季薄情笑道:“长生,莫怕,你我能寻到玄衣郞最好,即便找不到他,或者他没有解药,朕也会找其他人来医救你。”
“朕知道你还隐瞒了笔墨点杀此绝招的一些事情,一个被玄衣郞如此骄傲的绝招,绝不仅仅是普通的毒药,你选择隐瞒是不想让他人为你担忧,朕想,你甚至也不打算对你的家人提起这一绝招的真相吧?”
玉长生抿紧唇。
“长生你将这一切压在心中,面上却如往常一样,你虽然被称作天下第一人,可你到底还是一个有血有肉、会痛会难过的人,有些事情不要一个人抗。”
季薄情:“朕虽无用,却还是能护得住你的。”
她带着些许玩笑的意思安抚道:“你别看朕被人称作昏君,可朕的颜面还是有些用处的,与朕交好者也是有的,总归是能帮得上忙的。”
“你为朕挡了这一劫,朕不会坐视不理……”
季薄情说着说着,感觉到掌心一阵潮湿。
季薄情停顿了一瞬,又笑着道:“这下子知道朕的厉害了吧?朕倒要看看这天下谁敢不给朕一个面子。”
她没有点明他现在正在哭泣,给玉长生留足了面子。
她心底却喟然叹息。
玉长生的武功再如何举世无双,他再如何聪慧,也只是一个十八岁刚刚出关下山的少年,遇到关乎性命的事情,纵使一直在用自己学过的经文安慰自己,可也会在夜深人静孤身一人之时,会怕,会痛,也会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