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事皆顺。”黎漠略一点头,淡淡道。
“下官此番前来,是将圣上的诏令交至殿下手中。”李陵一面说一面从袖笼中拿出一卷红绳绑扎的帛纸,他双手捧着,恭恭敬敬地递给黎漠。
黎漠行了礼,抬手接过,解开红绳结后,缓缓将帛纸展开来,他垂眸快速扫过,面色如常,眸子波澜不惊,他拱手朝李陵行了一礼道:“有劳大人了,孤这便快马加鞭赶回洛南城。”
李陵笑着还礼道:“下官提早恭喜殿下,贺喜殿下。”
宋归在被窝里躺了一会,越想越觉着朝廷派人来准没好事,她放心不下黎漠,于是披了衣衫出了卧房。她躲在窗下侧耳细听,正好听到李陵在祝贺黎漠,宋归皱了皱眉,踮脚伸长了脖子往里头张望着。
黎漠和李陵说了几句客套话,李陵便拱手告辞,一直垂手站立在一旁的云鸾欣慰道:“圣上将婚期定在正月十五,倒是个吉利的日子。”
宋归闻言愣了愣。
婚期?狗皇帝给黎漠赐婚了?和谁?
宋归柳眉一竖,越想越不对劲,她瞪着眼眸,双手叉腰,气势汹汹地跨进前堂,气沉丹田朝黎漠吼道:“黎漠!你他妈不准娶其他女人!”
云鸾:“......”
黎漠:“......”
宋归见黎漠不答,顿时火冒三丈,她“蹭蹭蹭”走上前,一把拿过黎漠手里的帛纸,磨了磨后槽牙,恶狠狠道:“我倒要看看狗皇帝要给你和谁赐婚,还婚期定在正月十五,我才是你的结发妻子,你他妈……靠!”
宋归狠狠地盯着帛纸,等她看到“朕将你与裴依依婚期定为正月十五”时,后头那句“宰了那个狗皇帝”被她硬生生地咽进了肚子了。宋归垂眸,愣愣地盯着那帛纸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缓缓抬头看向黎漠,有点不敢确信,“这……这上头说的可都是真的?”
黎漠无奈地笑了笑,他走上前将宋归揽在怀里,抬手捏了捏她红润的面颊,低声道:“自是真的,白纸黑字写的圣诏怎会有假?”
宋归闻言,笑得眉眼弯弯,她又将手里的帛纸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这才像吃了定心丸似地搂着黎漠的脖颈讨吻。
黎漠弯了弯眉眼,俯身按着宋归的后背吻住了她的朱唇。两人缠绵了一会后,黎漠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轻声道:“婉窈,咱们要成亲啦。”
宋归笑靥如花,“是啊,成亲以后我要给你生好多好多小孩,然后看着他们围在你身边,够着小手喊你‘爹爹抱抱’。”
黎漠搂紧了宋归,他吻了吻宋归眉眼,“孤养你一个便够闹腾了,若是再有那么多小娃娃,那孤一日都不能安宁了。”
“不会。”宋归攀上黎漠的肩膀,她道:“到了那个时候,我就作一个温婉淑良的娘亲,若生了女儿,便告诉她,以后长大了要和娘亲一样知书达理,温文尔雅。”
云鸾眉心直跳,适才那个叉腰骂人的莫不是他看错了?
两人腻歪了一会后便回房整理回京的衣物了。
十一月初,一场寒露霜降森森,黎漠带着宋归回到了洛南城。
由于太子娶妻牵涉之事庞杂,皇帝又下了心要给黎漠大办此次婚礼,故两人一回到洛南城,裴行俨已然顾不得去惩罚宋归偷跑一事了。
每日都会有从宫里头来的马车停在裴府外的丹墀上,宫人们行色匆匆,与裴行俨夫妇商议婚礼细节,换帖,下聘礼,纳采,征吉,总之裴行俨夫妇忙得连轴转。
宫里头来了宫人来给宋归量体裁衣,只单单一件外衫,便改了不下十次。
宋归脱了又穿穿了又脱,试衣服试到崩溃,到最后一次宫人将外衫给她穿在身上裁剪缝补时,宋归气的一把拽下外衫丢在地上叉腰吼:“什么玩意,就一个外套至于来来回回穿了又脱脱了又穿吗?!你们回去告诉黎漠,这婚老娘不结了!”
宫人:“……”
沉碧:“......”
沉碧慌忙上前,她拍了拍宋归的后背,柔声哄着,“小姐,婚嫁乃大事,更何况是太子娶妻呢,小姐便耐心一些,一会便好,一会便好。”
宋归无奈地塌了塌肩膀,她呼了口气,任命地将胳膊重新撑起来,“来来来,赶紧的,换吧换吧,我认了。”
宫人闻言,慌忙将外衫从地上拾起来,给宋归套在身上,用布尺测量着。
宫里宫外为了忙太子娶妻,年都没怎么好好过,待婚礼大小事宜都安排妥当时,已经是正月初五了。
宋归终于不用在来来回回试嫁衣,她闲了几日,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一次自己真的要嫁给黎漠了。宋归越想越激动,激动地睡不着觉,就那么兴奋了两日之后,日子一晃到了正月初八。
眼看婚期的日子掐着指头都能算过来了,宋归变得有些焦虑,她自己也说不上来焦虑什么,反正就是坐立不安,想去见黎漠,想亲他,想抱他。
于是她对黎漠的思念又一发不可收拾。然而,古代规制,新婚夫妇在拜堂成亲前不得私下见面,所以宋归就是再想黎漠,她也不能和黎漠见上一面,就这么恍恍惚惚熬到了正月十四。
黄昏时分,华灯初上,便有宫人前来给宋归梳妆打扮。
宋归像一只抛在案板上的鱼,由着五六个宫人翻来覆去地折腾,她困得上下眼皮都粘在一起了,坐在梳妆铜镜前,脑袋一点一点,一个不小心眉毛便画歪了。
沉碧在一旁看得焦急,她扶住宋归的身子,轻声道:“小姐,今夜不能睡觉,小姐忍一忍,坐端正了,不然胭脂都要涂歪了。”
“啊啊啊啊,我他妈不想结婚了,逼事怎么这么多!”宋归崩溃地仰天大吼,吼了一阵子之后还得乖乖坐着让宫人给她梳妆打扮。
黑玉般的长发不再像未出阁的少女那般散垂下来,而是一丝一缕地编成细细的辫子挽成了百合髻,钗环珠玉,各种样式的发簪金钗错落有致地别在了乌黑的发间。
宋归半阖着眼眸打盹,忽觉头上一沉,抬眸看时,一顶凤冠便戴在了自己头上,她愣了半天,忽听垂手站在一旁的沉碧叹道:“瞧,四更天了。”
宋归眼眸闪了闪。
四更天了,天快亮了,正月十五,再过一个时辰娶亲的车马也该来了。
第50章 红妆十里
宫人点了朱砂凑上前,在宋归眉心画了桃花妆,沉碧垂手站在一旁笑吟吟地瞧着:“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小姐当得起‘倾国倾城’四字。”
宋归弯了弯眉眼,抬眸,镜中人笑得温雅,一袭真红对襟鸳鸯戏水大袖衫,发挽百合髻,凤冠步摇在烛光下闪烁着璀璨的光,眼波流转间,眉心的桃花点点,绯艳动人。
晃神间,忽听外头响起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喜婆推门进来催促道:“快些,亲迎队伍走到长安街衢了!怎么回事,红盖头呢?一屋子伺候小姐的,怎地到这时候还没盖盖头?”
“哎,来了来了。”沉碧慌忙从里屋端出一方铺着红布毡的铜盘,她快步走上前,将铜盘搁在梳妆台上。
喜婆捻着红盖头的两角,神色庄严肃穆,她踮脚上前将盖头轻轻盖在了宋归头上,转头低声对沉碧道:“快扶着小姐出去在中庭里候着。”
沉碧答应了一声,搀扶着宋归起身,宋归前脚刚踏出屋子,喜婆又在后头喊,“那雨花红伞呢,搁哪里了?快些拿过来给新娘子撑开了!”
众人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这里!雨花红伞在这里!”一个宫人从屋子里跑出来,她将手中的红伞递给沉碧,沉碧抬手接过撑开了打在宋归头顶,喜婆那红布兜里一兜米来,一面扬手洒在红伞面上,一面朗声笑道:“祝小姐早日能为太子殿下开枝散叶——”
零碎的米粒似雪一般纷纷扬扬洒在红伞伞面上,“啪啦”声顿响,宋归有些紧张地吞咽了一下,下意识左右乱瞄,怎奈红盖头盖着挡住了她的视线,宋归深呼吸了一下,手心出了汗,白皙的手藏在广袖下,她悄悄地攥紧了袖角,僵直着身子立在中庭。
沉碧也有些紧张,她长这么大,这还是头一次见着这么盛大的嫁娶场面。
喜婆刚撒完米粒,忽听外头一阵鞭炮声响起,一群逦迤宫人缓步走了进来,喜婆推了推沉碧,低声道:“死丫头,愣着干甚!亲迎已经在外头候着了,还不快扶着小姐出去!”
沉碧回过神,答应了一声,扶着宋归缓步朝裴府府门口走去。
黎漠身着金线滚边纁色广袖对襟袍,发束紫金冠,骑坐在玄骢背上,他的身后是绵延了数十里的亲迎队伍,一眼望去,满目的正红,旖旎华丽。
宋归抬腿跨过火盆,由沉碧扶着弯腰上了花轿,各数礼毕之后,喜婆站在花轿旁喜气洋洋道:“起轿——”
长长的话音落地,“噼啪”的鞭炮声又起,宋归端坐在花轿中,目光所及之处均是艳丽的红,她拘束地将手放在腿面上,垂眸盯着自己的绣鞋尖发呆。
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轿子颠簸了一下后开始往宫里头走,黎漠回过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花轿,双腿一夹马肚,纵马迎着初升的朝阳朝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