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艰涩酸滞的哭声还在继续,时而大,时而小,偶尔夹杂着几声轻咳,回荡在这荒草成堆,乱石嶙峋的钟府里,的的确确是有些瘆人了起来。于云笙原本还觉得没什么,此时却不免感到寒意阵阵,她搓了搓小臂,跟着白泽骞退到了墙角。
寒芒一闪,白泽骞利落地收剑入鞘,脚尖轻点墙面,带着于云笙飞上了房顶,掠过夜色,向于府所在的方向飞去。
毕竟今天下午实在是太过于惹人注目,他自己倒无所谓,却并不想于云笙成为百姓的众矢之的,与其出去向百姓多费口舌解释这个那个,不如直接走房顶。
也的确,钟府外头零零散散地聚集了不少人,都是听到“于二小姐和她豢养的男人一同进了闹鬼的钟府”这个消息后赶来的,就连周边的摊贩也迟收市了许久,一边给等渴了的吃瓜群众们卖饮子,一边瞄那红线绕金铃,土墙高筑的破败府邸。
只不过,他们今夜只能是无功而返了。
白泽骞揽着于云笙的腰,尽力想做到心无旁骛,却分外困难,只因为一缕头发。他自己的头发倒是用发冠束得极好,可于云笙一头长发如瀑,随风飘动,末梢轻轻打在脸上,带着股淡淡的幽香,明明没什么力道,却分外沉重,好像无数的琴竹一般,敲得心弦阵阵作响。
于云笙自然也知道,却装作不知。低头看着脚下流动的车马,行脚的商贾,嬉闹的娃娃。城里灯火通明,人气旺盛,夜市的嚣闹声倒是驱散了不少刚刚的诡气。
刚落到自己的小院子里,一直蹲在墙角的小翠儿就冲了过来。白泽骞连忙松开了手,背到身后,抓着剑抬头望天。
于云笙瞧他——现在又没明月给你寄相思。
感受到一旁戏谑的目光,白某人摸了摸鼻子。
“小姐。”小翠儿扑到于云笙面前,气喘吁吁,“不,不好了。”
“怎么了?”于云笙看她脸色不太对,额头脖子都是冷汗,甚至连表情都变了,忙问,“你慢慢说,怎么了,是不是爹出事了?”
“没……老爷很好。”小翠儿抓着于云笙的胳膊,满眼都是担心和愤懑。
于云笙松了口气,只要于阎没事变好,现在根基尚不稳,要是连于老爷子这位唯一能说得上话的都出事情了,那情况才真的不容乐观。
“你别急,先和我说说究竟怎么了。”
小翠儿气愤的跺了跺脚,不满地看了一旁的白泽骞一眼。于云笙觉得分外奇怪,原本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小翠儿和白泽骞的关系已经稍有缓和,怎么这么一会儿又故态复萌了?
“小姐,你不知道,外面那些人都是怎么传的……”小翠儿瘪着嘴,拉住于云笙的胳膊,一边走回房里一边和她讲今天自己在外头听到的流传,白泽骞没动,眸子轻垂,耳朵灵光的他将二女的谈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原本淡然的脸色,也慢慢阴沉了下来。
房间里烛光摇晃,隐约可以看见两个女子在桌边的身影,站着的一个似乎有气,袖子挥出一片片阴影,而白泽骞盯着的是坐着的那个。
于云笙慢吞吞地喝着茶,听小翠儿说着外头的传言,久了觉得耳朵有些烦,抬手阻止她继续叽叽喳喳下去,道:“有什么小点心么,我饿了。”
“小姐!”小翠儿鼓起嘴来,气的一甩袖子。
于云笙揉了揉太阳穴,道:“我还没吃晚饭呢。”
小翠儿这才想起来,说了句“小姐您等等”后,风风火火地往外跑。
“诶,给白公子也拿一份。”
“哦……”
路过院子时,小翠儿斜了眼正把手里长剑舞得残影片片,剑尖生花的白泽骞,心说他还有心思练剑呢,真是……
没良心!
房间里,于云笙“哎呀”了一声,刚刚喝了好多茶,晚上睡不着了。
小翠儿走的急,连房门也没有关。外头的院子里,白泽骞正笔挺地站着,看不清楚五官和表情,但是光这一个飒爽的动作,就足够迷人。他手里的剑反挽,贴在手臂内侧,静静地看着屋里。
他刚刚已经明白了事情的经过,此时只觉得满心都是愧疚,于云笙的救命之恩自己还没有报答,他却又让自己的恩人身陷囹圄,被外面的人所诟病。
于云笙慢悠悠地站起来,朝外头走去。她其实一点也不在乎百姓们说什么养男宠啊,私情什么的。自己本身就是冲着勾搭白泽骞才把人救回来的么,他们要说白泽骞是自己偷偷养的,某种程度上倒也没错。只是这小狼狗还比较奶,戒备心挺强,养成度还不够。
前世她闲来无事的时候,就上微博搜索黑自己的通稿,一个字一个字全看一遍。一开始还会觉得心里不平,感觉被冤枉,到后来看多了,习惯了,也就淡然了。这个世界上人那么多,不是谁都会喜欢你,如果每天都看着别人恶意的评价来过日子,那岂不是对不起那些关心自己,爱护自己的人?
至于那些出口成脏,言辞恶毒的就更不必理会了。马有失蹄人有疯癫,还要和疯子计较不成?
“白公子。”
“二小姐。”
哎,又来了。于云笙叹了口气,掠过白泽骞身边,没看到男人眼里一闪而过的苦涩。她坐在了那个“于云笙”偷偷找人扎的秋千上,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忙里忙外,倒还没玩过这个呢。
白泽骞转过身来,低头,默然不语。
“公子可愿意帮云笙一个忙?”于云笙踮起脚尖,一跳坐上了那秋千,纤细双腿晃悠着。
白泽骞满心都是小翠儿转述的难听话,心思都是散的,连脑袋都不大灵光了。听于云笙这么一问,还以为她想让自己走,抱拳道:“二小姐之意,在下明白。请小姐稍后片刻,在下收拾完……”
“你在说什么啊?”于云笙抱着秋千藤,脑袋靠在上头看他,声音懒洋洋的。
“呃?”白泽骞眨眨眼。
看着他难得一见的呆萌表情,于云笙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道:“白公子似乎领会错云笙的意思了。”
白泽骞心里莫名的松了下来,声音也不似刚刚那般压抑了:“是白某唐突了,于姑娘请讲。”
“帮云笙推一下秋千吧。”
白泽骞微微张了张嘴,有些不知所措,半晌才:“于姑娘,男女……”
“公子下午已经亲过了。”于云笙打断他的话,嘴角勾勾带着点坏,双眼弯弯藏着些媚,“还有晚上,一路飞回来的。”
白泽骞哑声了,站在原地纠结了好一会儿,方才带着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的心情,走到于云笙身后,双手贴上后背的同时,胸膛里的那颗心不可抑止地颤了一下。
秋千微微晃动,白泽骞轻推几下,越荡越高。
于云笙回头,笑道:“公子的力道怕是不止这点吧,再高些!”
白泽骞摇摇头:“太过危险。”
于云笙撇嘴,她以前自己玩儿的时候,有多高荡多高,好么,现在倒真成了不出深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娇弱大小姐了。
“那……再高一点儿。”白泽骞看着她的表情,心里竟生出一些不忍心,总觉得于云笙提什么,自己便该答应似的。
“好!”于云笙笑的开心,那笑声听在白泽骞的耳朵里,比马车上挂的那精致铃铛的响声还要清脆动人。
可白泽骞说是推高一点儿,还真只是高了“一点儿”,“点儿”到几乎没有感觉。
“白公子……”于云笙回过头,“你这也……太小气了。”
“姑娘莫要顽皮,若是姑娘因为玩秋千受伤了,白某不好交代。”白泽骞摇摇头,表示毫无商谈的余地。
于云笙心里哼了一声,既然你不肯,那我自己来不就得了?她通常玩秋千都是自己蹬的,只不过这个秋千扎的高,她……腿短。
白泽骞自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觉得于云笙贪玩了些,还……挺可爱的。想起今天晚上闻到的幽香,他就像入了魔似的,一只手仍旧维持着推秋千的动作,另一只手则是悄悄地,抬高到了鼻尖。
人都说君子如兰,可于云笙身上的兰花香气,带着点儿不啖凡俗的感觉,却不显的突兀。
或许是她性格本就比寻常人家的女子直接大方一些。白泽骞如是想着,他这段时间早已发现,这位于府二小姐和外头传的形象有所不同。在其他人的讨论之中,于云笙就是那个漂亮,柔婉,举手投足皆是大家风范气质的二小姐。
但是在他的眼里,于云笙除了这些特点外,还有着只在自己面前展现的——或许可以这么说——那种小女孩儿的脾气。
这种不一样,让白泽骞心里总觉得……有些触动。
边想着,白泽骞边轻轻向前一推,却只虚碰到于云笙的后背。他推了这么久,动作早已机械化了,加上练武多年,因此每次的力道幅度都拿捏的刚刚好,会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可能——于云笙的位置动了。
第22章 白捡一栋酒楼(9)
白泽骞猛地抬起头,就见于云笙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秋千板的边缘,一条腿试探着触碰地面,而那秋千板原本就只用了两条麻绳拴在两侧,不甚平稳,现在受力又不均,直接就向前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