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她这皇帝最器重的公主,第三次抗旨都挨了一通板子,轮到皇室之外的人,轻则前程尽毁,重则赔上性命。上有双亲,谅他也死不起。
在她,事情很容易,将顾家二老夫人叫到面前,敲打了几句。
没过几日,二老夫人做主,为顾岩陌求娶傅晚渔。
两个局中人都是眼明心亮的,相继登门。
傅晚渔态度诚挚地道谢,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与她聊了很久。
顾岩陌则无视她形象欠佳、礼数不周,和她扯了一阵子闲篇儿,临走才问她为何多管闲事。
她说,这种事,我自然偏向女子。
他笑笑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默然离开。
彼时怎么会想到,那根本是自作孽。
多想无益,自此之后,没有临颖公主了,她是傅晚渔,要用这个身份、名字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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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午膳,傅晚渔到小书房里忙碌了一个时辰左右,出来的时候,交给纤月两张画像、一个地址:“安排下去,把人带到我陪嫁的宅子,尽快。”
纤月称是而去。
傅晚渔乘坐马车,去傅家别院。
已经是这个身份,就要对得起原主,帮傅仲霖痊愈,其次就是整治许世长。
在路上,犹豫再三,傅晚渔终是吩咐车夫:“绕路去一趟临颖公主府。”去自己生前的府邸,并无必要,却怎么也压不下那个念头。
过了一段时间,马车停下来。
凝烟服侍着傅晚渔下车,无意间一瞥,“咦”了一声,“三少夫人,三少爷也来了。”
傅晚渔循着她视线望过去。气势恢宏的公主府门前,身形高大挺拔的男子负手而立。
那背影给她的感觉,居然有些寂寥。
唱哪出呢?不声不响吃闷亏的人不在了,他的日子寂寞了?
傅晚渔让随从等在原地,独自走过去。
听到脚步声,顾岩陌转头望向她,目光凉凉的,待她到了近前,问:“跟踪我?”
傅晚渔和声噎他:“自作多情。”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来啦~迟了两天是改男主名字了,起初定的那个我总忘o(╯□╰)o
这小树苗弱得很,就指望着小天使们支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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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顾岩陌凝了她一眼。
傅晚渔望着大开的公主府门,“不是应该封府么?”
顾岩陌道:“皇上得空就会过来坐坐。”
傅晚渔的睫毛颤了颤,没应声。
顾岩陌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不知道?”
“真不知道。”属于傅晚渔的记忆,已经陆陆续续获得,“我这一阵忙娘家的事儿了,没顾上别的。”
“……的确是。”
傅晚渔问他:“你怎么会来这儿?”
顾岩陌不答反问:“不行?”语气很冷淡。
傅晚渔多看了他两眼,不想再理会他,转身,“我去看我哥。”有这么个人在身边杵着,早已没了凭吊前生的心情。
顾岩陌迟疑一下,“我跟你一起去。”
“随你。”
接下来,让傅晚渔有些意外的是,他上了她乘坐的马车。转念一想便明白了,他是在给她做面子。
这是个有担当的男子:不论情愿与否,娶了一个女子,就会在明面上尽量照顾到她。
相对而坐,她喝茶,他随手拿过一册书,漫不经心地翻阅。
傅晚渔偶尔看他一眼。
藏龙卧虎的京城之中,有两个最出色的年轻男子。一个是她哥哥傅仲霖,另一个是她面前的顾岩陌,二人俱是文韬武略,俊美如谪仙。
傅家是将门,兄妹几个俱是文武双全,是在情理之中。
顾岩陌却是不同。顾家是诗书传家的名门,男子都是自幼苦读,若会一点拳脚骑射,也只是为了强身健体。
身怀绝技且以战功扬名的顾家子弟,只有顾岩陌。而他又不同于寻常武将,他只打仗,不做官:每次战捷回京,论功行赏的时候,都会婉拒皇帝的封赏,随后回到家中,打理族中庶务,闲来制琴酿酒参禅营造园林。
这么大的反差,加上那张白玉无瑕的容颜,自是让人津津乐道。
皇帝再爱才,对他这种人也是没辙,时间久了,听多了他不务正业的事,颇觉好笑,说等他心性沉淀下来再重用也不迟。
对他的赫赫战功,皇帝用册封散官的方式予以嘉奖:先后册封他为四品明威将军、从三品怀远将军、三品昭勇将军、三品昭毅将军。
在本朝,文武散官只是名头好听,无实权更无俸禄,皇帝为他破例,着户部按照他相应的官阶发放俸禄。
顾岩陌今年二十二岁,但在沙场上,对临颖公主或傅晚渔来说,是由衷敬佩的前辈。自然,离了沙场,就是另一回事了。
那些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轶事,是出于他的闲情,更是他的手段。所谓闲在家中的岁月,需要他扶持的昔日袍泽,一个不落,都在官场上站稳了脚跟,前景乐观。
她的前一世,因着皇帝的器重和公主的身份,眼线遍及宫廷、朝野,掌握很多人的秘辛。她先入为主的认定,顾岩陌不是贪图安逸的性情,归拢与他相关的消息之时,便会生出诸多猜测推测,随后加以验证,逐步确定了他在用障眼法。
马车停下来,已到傅家别院。顾岩陌和傅晚渔相继下了马车。
管事李和迎上来,毕恭毕敬行礼,道:“真不凑巧,公子刚睡着。”
傅晚渔道:“许世长可尽心?”
李和如实道:“时日尚短,也就看不出公子是否见好。”
“唤许世长到书房。”说完,傅晚渔看一眼顾岩陌。他颔首。
李和称是而去。
这所别院遍植茉莉,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很难得的,在京城的这时节,仍未过花期。
展目望去,翠叶柔枝间,开着朵朵雪白的花。香风轻度,有花瓣纷纷飘落,以轻盈飘逸之姿,织成阵阵花雨。
如此怡人的氛围,让人的心境更为安宁,步履更为闲适。
傅晚渔不由想到了公主府中的香雪居。
她喜欢这种花,冰雪为容,香韵清绝;可泡茶,可酿酒,可入药;花树或盆栽的花期很长,一朵花的花期却只得一两日。为这份喜好,特地辟了一个园子种植,只要身在京城,自春到秋,便住在园中的书斋,每日伴着馨香度过。
说起来,她的喜好很多,想学的东西也不少,只是那一世诸事缠身,总不得闲。在这新生涯里,倒是不妨纵容自己几分。
敛起遐思,傅晚渔发现,走在自己身侧的顾岩陌不见了。转身寻找,看到他站在路旁,望着花雨,那意态……是她在公主府外感觉到的寂寥。
傅晚渔心头微动。他为着婚事造访公主府,正是春和景明的时节,她自然是在香雪居见的他。
睹物思人?傅晚渔不由得猜测,或许在他心里,昔日袍泽之谊的分量,要比她想象的重。再者,人死大过天,病故至今不足三个月,熟人难免时常想起。
都是这样的,死生相隔后,才记起一个人所有的优点、好处,于是难过怅惘。但是,总会慢慢放下,直至遗忘。或许经年之后,临颖对于好些人来说,就像是没存在过。
这种事,她已看过太多次。
她似是而非地笑了笑,没打扰他,先一步去了书房。
顾岩陌此刻想起的,的确是临颖公主。
开春儿,二老夫人与二老太爷一起说服了双亲,定下他与傅晚渔的亲事。
了解到是临颖不声不响地摆了自己一道,他气乐了。
退亲的法子多的是,但因为她的介入,再出周折的话,怕会闹得很难看,父母也要跟着担惊受怕。便认了。
去见临颖的那天,阳光特别好,暖洋洋的。走进公主府,便闻到了清远的香气。
走进香雪居,看到满园茉莉,煞是悦目。
临颖让下人告诉他,若是不计较她失礼,可即刻相见,若有顾虑,便要等一两个时辰。
他不介意等,但更不介意繁文缛节,因而即刻进到书斋。
临颖正在修补一幅古画,站在宽大的书桌后方;长发束在头顶,有些凌乱,小脸儿苍白得近乎透明,下巴尖尖的,双眼显得特别的大而明亮;她穿着男子样式的中衣,袖管随意卷起,现出一截白皙细瘦的手臂。
她让他随意坐,解释道:“一上手就得把这一部分修完,要是放下一阵子再捡起来,或许力道就不一样了,色泽会有出入。”
他一笑,坐到南窗前的太师椅上,和她说话时,少不得问起她的病情:“到底是怎样的病症?”
她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云淡风轻的:“新伤旧病一大堆,心脉也出了毛病。一旦发作,就会昏迷不醒,而且很有可能醒不过来。如今,太医、医婆十二个时辰都在我十丈之内。”
“无法医治?”
她说:“嗯,起码如今是这样。宫中有先例,我弟弟就是这种病。第三次从发作到没有气息,时间很短。”
没想到,这话题会触及她的伤心事,他歉意地望着她。
临颖望了他一眼,笑了笑,是那种极为干净、柔和的笑容,让她的容颜如兰花一般清艳,“没事。我其实很愿意和人说起我的母后、弟弟。但是,人们都不愿意跟我说。他们急着忘记,也急着让我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