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季常放下心来,恢复了一贯的乐呵呵的样子,一面走,一面逗着无病。
无病早就跟他熟稔了,很给面子,呼哧呼哧地和他闹作一团。
晚渔见到顾岩陌的时候,把冯季常的话复述了一遍。
顾岩陌就笑了,“他不知我底细,你也不知道?沈玄同又不是白吃饭的主儿。”
“……?”晚渔看着他,困惑地眨着大眼睛。
顾岩陌用指节敲了敲她脑门儿,“盯着一个凌家而已,又不是大事。该办的,沈玄同都办妥了,不用担心。”
“……好吧。”她鼓了鼓腮帮,“倒是早说啊。”
他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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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惊雪,转眼到了这一年的冬日。
晚渔觉得,自己胖了些,也不知道是心情大好的缘故,还是胡吃海喝的缘故。
兴民事一节,董阁老不知是从何处考量,反正是心意坚决地做了领头羊,且做得特别好,粗粗估算一下,便知今年国库不再是亏空的情形——在眼下,这就该知足了,毕竟,在以前总是欠着账似的过日子,这上下无账一身轻,且动力更足。
晚渔日子基本已经定型了:每日上午来宫里,教六皇子读书,午间下厨和父亲一起用饭,午后父女两个带着无病转转,也就该回家了。
起先她担心总带着六皇子,会引来官员的逢迎或弹劾,但是父亲也想到了,给她找了由头,说她骑射绝佳,六皇子又对此有兴致,便让她教个一两年。
百官皆知,长宁郡主还是傅大小姐的时候,便随傅仲霖上阵杀敌,自认不曾涉猎或比不上更不能取而代之的事情,也就没人太关注。
说到底,只凭骑射好就争夺储君,是不可能的事。
这正是皇帝想要的。
而在这段日子里,皇帝随着时时询问晚渔,慢慢地对六皇子有所改观:好像,真的是他不会教那种孩子;好像,那孩子的确是个好苗子。
要不然,怎么会在这段日子里,从小学读到了中庸?
因着改观,便更为关注,哪次见到了,便考问一下功课,六皇子竟也都是对答如流。
一方面,他自然是欢欣鼓舞;另一方面,则很是不服气。
“你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孩子,怎么会善于指点别人?怎么回事?”一次,他气哼哼地说,一副质问的样子。
晚渔少见地瞪了父亲一眼,“我在南疆时,是顾岩陌手把手带出来的,我就是他的徒弟。如今融会贯通一下而已。想什么呢?我还能背着您去找那些酸儒请教问题不成?”
几句话,惹得皇帝又笑又气,转头见到顾岩陌,又添三分亲近。
这一年,皇长子到底是如愿以偿,慢吞吞地把府里先前一众妻妾打发掉了,立董昕为皇长子妃。
夫妻两个每个月都会照章程到中宫请安,但是皇后一概不见。
皇长子为之苦闷了一阵,慢慢也就认命了。像是注定的,他就是辜负人的命,不论亲疏,只是多少而已,母后的心愿他注定无法实现,迟早会成为她的心头刺,那还能怎样?他总不能再继续辜负好不容易遇到的董昕。
想通了,他也就彻底理智且消停下来,大多数时候,只关起门来,和董昕过自己的小日子。
在这情形下,二皇子、三皇子对皇位的觊觎之心,自然更加迫切——已经只剩了一个对手,还是小孩子的六皇子,根本不需在意。
于是,两人各显神通,很是活跃了一阵子。
然而事实残酷,不论是他们想拉拢的重臣,还是想暗结的珠胎,都是一开头便受阻,再受挫,再灰头土脸。
这样的事情遇见的多了,两个人不免暗自心慌,相互试探再交底,愈发觉得有一张无形的网已经罩住了他们。
于是,相继苦苦请求去封地。
皇帝理都不理。
二皇子与三皇子哪里知道,在京城,自己与亲信的一举一动,尽在暗卫、锦衣卫精锐人手的监视之中;在外地,有顾岩陌与漕帮的眼线,与他们相关的事,横竖是离不了皇帝的视线。
都这样了,还想争储?能安稳过活,已该每日多给祖宗上三炷香。
晚渔洞悉一切,心里安生,便看什么都更顺眼。当然,自家的小无病,简直已是她的瑰宝,走哪儿都要带上,不能带无病的地方就不去。
这天一早,晚渔照常要去宫里,走出垂花门,到了马车前,踏上脚蹬的时候,却是一阵猝不及防地晕眩袭来。
该刹那,她蹙眉不解,在这府里最是安全,不可能有人给她下药。
那么,这是为何?
还没想明白,身形已软软地倒向地面,恍惚间,听到焦虑的“郡主”呼唤声,继而,便落入了一个弱女子怀里。
好像是凝烟。
——苏醒之前,她只记得这些。
苏醒之后,对上的是一众仆妇与太医大大的笑脸。
晚渔不是一般的懵了,也就不是一般的迟钝,懵懂间,听得太医对她道喜,说她已经有了两个月的喜脉。
她摆了摆手,由着郭嬷嬷等人代替自己将太医送出门。
终于是清醒过来。
喜脉。她有喜了?
不可能。——这是她第一反应。
正忙得欢实乐在其中呢,哪儿有安胎生孩子带孩子的时间?
全然是出于抵触而生的念头。
当然,这件事,这一刻起她就打定主意,要隐瞒一段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 结局下篇下周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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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晚渔扬声唤凝烟,正色吩咐几句。
凝烟愣住,呆头鹅似的看住她。
“快去,我只需要半个月时间。”
凝烟哦了一声,见晚渔神色郑重,这才强行收敛心绪,转身安排下去。
万幸,郭嬷嬷如今已是郡主的心腹,虽然质疑,却还是答应照办;
万幸,三夫人、三老爷一早就出门上香了;
万幸,太医是相熟的,虽觉匪夷所思,却也没有掺和顾府家事的闲情。
晚渔窝在床上,脑子一刻不停地转着。
她得给六皇子物色德才兼备之人,日后取代她,悉心教导。这事情真不好办。
但凡有父亲认可的人,也不会让她带着六皇子打好读书的根基。
抛开此事,后宫还有二皇子、三皇子的生母贵妃、贤妃,也得做出缜密的防范。穆德妃在宫中人单势孤,万一那两人看出父亲有意立六皇子为储君,说不定就会联合起来,对母子二人下毒手。
这些都需要时间。
她太了解身边的亲人了,有喜的消息若是传出去,婆婆不会再让她出门,父亲也不会再让她做任何耗神劳力的事,所有人都会让她老老实实闷在房里安胎。
她着手的事情忽然全部搁置,就会不可避免地出现破绽,成为别人的可乘之机,闹不好,便要前功尽弃。
她的孩子,她当然能够保护,绝不会出任何意外,是以,便要委屈孩子陪着自己忙碌一阵。
小憩一阵,她照常进宫,留下了秫香斋里一群神色拧巴的仆妇。到了宫里,被皇帝问起,轻描淡写地敷衍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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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踏着月色,顾岩陌脸黑黑地回往秫香斋。
从来没有哪一天如今日,心情三起三落。
太医来顾府问诊,他第一时间就听说了,不免命人留意,后来得知那名太医是给晚渔诊脉,更是紧张,亲自去太医院询问。
太医神色很奇怪,说没事没事,郡主只是略有不适,头晕了一阵。
他也是傻,当时竟猜想晚渔可能是什么旧伤发作,或是患了什么重症,却勒令太医对他三缄其口。
彻骨的凉意从脚底到了头顶,冷着脸盘问起来,从马鹏程哪里学到的讯问招数,还是很管用的。
太医招架不住了,苦着脸说,你家郡主有喜了,但是她不让我声张,就是这么回事。您二位都是活阎王,我哪个都惹不起,您看着发落吧。
他愣怔片刻,说原来就为这事儿啊,我还以为是郡主有什么不妥,没事就好。郡主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媳妇儿扯谎,他除了帮忙圆谎,又能怎样?
太医有了更深的疑惑,说我实在是不明白,你们到底在唱哪出?
他想了想,笑,说郡主手边有要事,要等处理完才能宣布喜讯,我也没法子,管不了。
太医终于释然,笑着宽慰他,说郡主是习武之人,身体底子不是一般的好,倒也真不需要像寻常女子那般安胎,平日里谨慎些就好。
他道谢,离开太医院。
回到卫所,心情一时兴奋一时气愤。
盼了很久的孩子,终于来了,那份狂喜,难以言喻。
可她居然连他都不告诉,正常情形来讲,不是应该最先唤他回家,把好消息告诉他,再开诚布公地说出自己的考量么?可她呢,照常进宫,给六皇子讲课去了,压根儿没见他的意思。
那兔崽子的脑筋到底是什么做的?怎么总与他不在一个调调上?
一整日,心绪一刻不停地翻涌着,着实把他折磨得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