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他幼稚了,现在想想,如果顾玠是瑱王的人带走的, 以瑱王的为人, 怎么也要和顾家打声招呼吧。
那是......他不敢想下去, 下意识地顿在那里。
郑景也默然不语, 两人对视一阵, 各自回房。
一无事可做, 姜琬竟觉得身体不堪负荷, 倒在床上便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外面天色昏黄,已经到了日暮时分。
“秦真?”他听见外面有人推门进来,清了清嗓子喊道。
“嗯,没死。”秦真哑着嗓子应了声, 很显然,情绪低落。
姜琬:“没考过?”
秦真摇头:“不知道。”
但凡从考场下来, 这么说的人, 差不多还有五分的希望,姜琬松了口气:“我和郑景跟郎中打好招呼了, 明天去守着你。”
“一边去。”秦真心烦意乱。
“走, 秦兄, 今晚去温柔乡过一夜, 明天爬起来又是一条好汉。”郑景笃定秦真是考不过的,他打算带人去放浪形骸。
毕竟,男人在前程失意的时候,能从女人身上找到几丝王者的乐趣。
“切。”姜琬冷笑:“万一更怂了,明天还要不要上场?”
不是他担心,秦淮河上那风月场合,女子个个都是修炼千年的狐狸,阅尽男人的高手,手段高杆,就他两个,不好说是谁玩谁的。
“姜琬你什么意思?”秦真火大,上来就揪住他的领子,作势要把人提起来。
郑景上前分开二人:“行了,女人才喜欢窝里反,有点儿出息行不行?”
姜琬拂拂袖子,声调平和:“没事,你们爱玩就去吧。”
“秦兄,姜兄,走走走,街上逛逛去。”郑景非要扯上姜琬。
“走吧。”姜琬看了一眼秦真,大有和好之意。
他活了两世,不会跟一个四肢发达的少年一般见识,哄着秦真把明日考完回苏州交差才是正经。
三人和家里打了招呼,一起去逛金陵的街肆,出来的时候天差不多黑了,南朝没有禁夜,晚上有夜市,处处高挂着灯笼,亮如白昼,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那儿有捏泥猴的,去看看?”姜琬忽然来了小孩子脾性,对民间手艺十分感兴趣。
郑景摇头:“小孩儿和女人喜欢这个,我一个大男人,不去。”
秦真点头附和,拉着姜琬就走:“不睡花魁,去看看总可以的吧。”
他有点替现在的姜琬发愁,之前不管姜琬喜欢小倌儿还是花魁,总归是统一战线上的,有呼必应,那叫一个快意人生。打前年开始,姜琬忽然变了,他一个人去逛青楼无趣的很,慢慢的也就没这个喜好了。
今天跟姜琬一道出来,秦真在心里是很兴奋的,他不想姜琬一个劲儿升级,最后跑到京城去当大官,在他心里,一道混着就好,别去求功名什么的。
“跟我来。”三人正要往风流快活地儿走,忽然,姜琬的腰上多了一把短剑,有人带着黑色的面纱,头上的斗笠压的很低,从后面抵住了他。
“别,别冲动。”姜琬惊了惊。
那人手法极快,三两下就挟持着姜琬离开人群,去了偏僻漆黑的角落。
郑景和秦真一瞬反应过来,连忙追了上去,但只敢远远跟着,不敢轻举妄动。
等他停下脚步,姜琬淡声问:“阁下是什么人?”
劫持他的人冷冷道:“有人要见你。”
他的手劲儿,显示出深厚的功力,姜琬不敢轻举妄动,“谁?”
黑暗中,他辨认了一下那人的着装,玄黑镶嵌金边的皂靴表明,他是个挺讲究的人,不是山匪强盗之类的。
“去了你自然知道。”那人轻吹口哨,唤出一匹马驹,“骑上。”
他要带姜琬走。
郑景和秦真惊慌失措,要拦,又怕他对姜琬出手,打个飞镖什么的,到时候姜琬小命不保,他们罪过可就大了,不拦,眼睁睁看着姜琬被歹人带走,他们又不甘心。
姜琬在黑暗中对上他的视线:“阁下可是瑱王的人?”
那人面目微怔,旋即冷笑:“你问的再多都没有用。”
姜琬看着走到他面前的小马驹,“我总要知道自己跟你去哪里吧。”
“还是那句话,姜公子去了就会知道。”
姜琬:不能跟他走。若他是瑱王的人,说明裴豫已经如皇帝裴秀多疑的那样,生出了反心,那么,他一去,从此就成了乱臣贼子,再没有翻身的余地了。
第57章 寻人
“我不能跟你走。”姜琬说着, 视线落在劫持他的那个人的短剑上, 兵器寒光闪闪,足以震慑住每个人。
册封太子的当年,各地诸节度使的异动频频发生, 这其中的始作俑者,不是别人, 就是皇帝裴秀, 他既不想让兵权在握的节度使们完全忠于太子, 又不想让他们背离太子,没有人拿捏得准尺度, 所以动不动就触怒了他,被调往各地的, 撤职的, 风云诡谲,京师人心惶惶。
而真正别有用心的人则暗中调兵,浑水摸鱼, 虎视眈眈,就等着各路节度使被逼叛乱,好名正言顺地举兵,顺便解决碍眼的帝王, 坐在皇宫里的那把龙椅之上。
皇帝裴秀励精图治多年, 并不糊涂, 但是在位久了就添了疑心的毛病, 他自己不知, 但别人知道,擅于揣度的群臣们吃准这一点儿,既不敢说服他信任地方节度使,又不肯明着劝他出兵剿灭了他们,很长一段时间都暗中较量着,明着看无波无澜,实则暗地里各方势利已经蠢蠢欲动了。
“对呀,我们都不知道你是谁,怎能放姜公子跟你走?”秦真看了劫持姜琬的人一眼,撸了撸袖子,大有拼个你死我活的架势。
郑景:“阁下为人卖命,还不是为了钱财,这样,你放了姜公子,开个口,我立即奉上银两。”
“嘶啦——”那人的短剑火光电石间划破了姜琬的衣衫,刀刃停在半空,他狞笑道,“哼,区区黄白之物,我怎会放在眼里?”
“既然这样,那我与阁下素不相识,阁下劫持于我,这是为何?”姜琬真不知道自己除了绑票之外还能发挥什么作用。
不对,姜琬脑中忽然闪过另外一个念头,脊上顿时冷汗淋漓。
那人没了耐性,一个飞镖朝郑景打过去,带着戾气,直奔他的咽喉而去。
“叮——”秦真急中生智,掷出了腰中黄铜的玉带扣子,将飞镖拦下。
劫持姜琬的人蓦地一分神,就在这一瞬的功夫,姜琬一个反手,握住他的短剑,不惜割裂手掌,窜到了一丈开外的地儿。
“快跑!”他失声喊道。
三个少年一起朝不同的方向奔去,那人武功了得,别人不追,就奔着姜琬跑去,紧追不追,似乎今晚非要带走他不可。
“他娘的,人呢?”姜琬是朝着灯火密集处跑的,人多,一进了街肆,零零星星地有几个行人,姜琬在行人中绕着跑来跑去,一会儿往明处一会儿往暗处,弄的那人眼花缭乱,追了半天,人不见了。
与此同时,姜琬在夜市买了身丫头的装束换上,头发稍微弄了下,系上半面绢纱,悄悄朝城中一户不起眼的人家走去。
方才劫持他的人不可能是一个人来的,如果有同伙,他们说不定守在顾家附近准备守株待兔呢,所以他不能回去自投罗网。
到了门口,他敲开门,声音压的极低:“王秀才在家吗?”
王秀才是顾之仪的学生,过了院试之后就屡试不中,家境窘迫,靠顾家接济过活,可以说和顾家的关系非同一般。
不要问姜琬为什么知道王秀才的,顾之仪曾无意中交待过顾玠和他,金陵城里,他和王秀才最相厚,二人有过命的交情,有任何事情都可以相托的。
“姑娘是?”出来开门的是王秀才的娘子,一个病恹恹的妇道人家。
“在下是顾老爷府上的丫头。”姜琬谦谦道,拱手对她做了个揖。
“哦,哦,”妇人虚弱地应了两声:“姑娘快请进来。”
“嫂子,你相公呢?”姜琬朝屋中望了一眼,见室内油灯如豆,昏黄不堪,脚步有些迟疑,生怕自己稍有不甚给他们带来灾难。
好在姜琬上辈子是个女孩子,这辈子男扮女装来几可以假乱真。
“我丈夫得了眼盲症,到了晚间瞧不清东西,”妇人摇摇头:“唉……”
“嫂子。”姜琬长话短说:“您带我去见见王秀才,我们老爷有事儿让我传个信儿。”说完,他从袖子里拿出一串钱,“王秀才眼神不好,嫂子明日去买些上好的蜡烛,免得他夜里磕着碰着。”
妇人没接,读书人的家属,身上带着些许清高:“姑娘言重了,跟我来吧。”
进了屋,稍显空荡的正房里,一个面色清白的读书人眼神黯然地起身打招呼:“我听到这位……的话了。”
“可是顾家出了事儿?”
第58章 解元
姜琬一愣:“是, 顾家出了点儿麻烦。”
王秀才的脸色并没有什么变化,好像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顾公子, 找到了吗?”
“没有。”姜琬小声道:“我想,他不是在朝廷的手里,就是在浙西节度使瑱王的挟持下。”
若皇帝裴秀和瑱王裴豫翻脸了,朝廷一定不会认顾玠和裴澄的婚事, 但又不能明着说出去, 显得胸怀太过狭小, 所以,让顾玠失踪是最好的办法。而裴豫那边, 一旦做了和朝廷翻脸的打算,必然要提前下手把顾玠弄走,毕竟, 东阳郡主裴澄对顾玠,一腔深情不是装出来的, 更何况,以顾玠的才学, 若顺了他们,岂不是一个可遇不可求的谋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