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自去吧。”
姜琬和书童去了后院厢房,要了盆清水,洗了把脸面,又从随身带的箱子中拿出一套崭新的衣衫换上,疾步到前厅来见宗东方。
他过来的时候,朱楠之还没离开,正慢悠悠地品着茶,和宗东方在对弈,瞥见他,眸中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傲慢:“恩师,您的东床快婿,姜公子来了。”
宗东方笑呵呵地起身,看到姜琬,满脸慈爱:“姜琬。”
“学生来了。”姜琬上前,隆重地行了个大礼。
宗东方私下里并不会端着苛刻的礼教的架子,随意道:“楠之不是外人,起来坐吧。”
姜琬在一旁坐了,寒暄之后便看着他们对弈。
“唉呀呀,我这老眼昏花的。”宗东方道。
姜琬仔细一看,原来是朱楠之赢了。
“恩师承让了。”朱楠之道,语气中掩饰不住的得意。
宗东方:“楠之的棋艺越发精进,老夫自愧不如。”
朱楠之见他说话的时候眼睛瞧着姜琬,溢满喜欢之意,觉得自己在此碍眼了,加上棋局输赢已定,便起身告辞,不甘心地走了。
“方才先生是故意输给朱公子的吧?”等送走了人,姜琬恭谨地道。
宗东方:“他也没什么事情,不过是在这里耗时间罢了。”
“多谢先生为我着想,急急叫我进京,否则在金陵,或许就着了瑱王那边人的道了。”姜琬说的是郑景。
也怪他从前识人不明。
“嗯。看着风平浪静的,实则底下暗潮涌动啊。”宗东方面色肃然道:“我本想早早写信让你进京的,奈何顾忌着乡试这一关,谁知裴豫那边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动手了,真是出其不意啊。
当初瑱王裴豫上书请求给东阳郡主赐婚于顾玠的时候,他就觉得有些说不出的蹊跷,可来回想想,女大当嫁,人家看上苏州中了小三元的才俊顾玠,似乎在情理之中,挑不出毛病来。
直到七、八日前江南府来报,说原拟定的乡试第一名的解元的人选——顾玠,不知所踪,据锦衣卫的传信,乡试结束当日,瑱王的人曾潜入贡院,之后,顾玠就不见踪影了。
宗东方这才觉得事情有变,于是,赶紧不动声色地派宗小茹去了金陵。
当然,不是宗小茹一个人去的,跟着去的,还有宗家豢养的暗卫,不过他们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是不会在明面上现身的。
第62章 投谒(上)
见姜琬不语, 宗东方又道:“来了京城, 这些明争暗斗都不用想了, 安心读书,准备明年的春闱吧。”
姜琬点点头:“听说西山那里才子云集,我已打听好住处, 明日就搬过去闭门读书。”
“嗯。”宗东方捋了捋胡须,“也好。”
骤逢朝廷变故,又担心这顾家那边的表兄, 真是难为这个十几岁的少年了。
“公子?”
次日一早,姜琬正在看书, 听见糯糯的一声,抬头看见宗小茹一身水粉色衣衫, 梳着个垂鬟髻站在窗棂外面,笑的眉眼弯弯。
在自己府中, 她格外调皮, 带着这个年纪特有的灵动和稚气, 让姜琬的心一暖, 不由自主地对她笑起来。
“小姐起的这么早。”
小姑娘家家的,不该很贪睡的嘛。
“爹早上上朝总是丢三落四,我起来提醒他一二嘛。”宗小茹嗔了声,“顺路来看看你。”
姜琬这才发觉宗府的仆人和丫鬟很少, 而且都是上了年纪的, 估计记性也好不到哪里去, 所以很多事情, 多半的情况下还是要靠父女二人自己操心的。
“你和你爹,总是这么操劳。”姜琬有些心疼地道。
但凡德高望重的人不喜奢华,对自己要求苛刻,这几乎是定律。
这让姜琬想到了一句古话——德不配位,必有余殃。而宗东方,恰恰是德能配位的人,所以能在高位上经久不衰。
宗小茹敛了笑:“公子,如玉小姐病了。”
“病了?”姜琬的脸色一下子沉暗下来。
“送我爹去上朝的时候遇到了昭城公主的奶娘,她说的。”宗小茹道。
姜如玉进宫之后,一直是昭城公主的伴读,公主很看重她,所以有点什么事儿,底下人也常会说到她。
“小茹。”姜琬深吸了口气:“不瞒你说,愚姐大概是因为顾公子病的。”
“我想也是。”宗小茹没有很意外:“这可难了,顾公子怕一会儿半会儿的也找不回来。”
姜琬为难道:“小茹,我有个不情之请。”
宗小茹看着他,眸子亮亮的:“公子,不管想什么办法,你都见不到如玉小姐的,除非......”
“除非什么?”
“昭城公主出宫的时候,你扮作他的家奴.....只有这样。”
姜琬轻拧眉头,眸光沉了下来,“这也无妨。”
他不在乎那么多。
“小不忍则乱大谋,这几日我着人去昭城公主那边打听着,你还是......还是安心读书吧。”宗小茹道:“明年春闱一过,不多久,如玉小姐就可以被放出宫去了。”
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兄妹或可一同衣锦还乡,光宗耀祖。
“我怕她太过钻牛角尖。”姜琬想到了古代一些女子思念恋人,动不动就一病不起,香消玉殒,顿时觉得的脊背都凉了。
大约宗小茹也想到了这个,怕将来有什么遗憾,便道:“你这么一说,我不得不担忧起来,罢了,那我去打听着昭城公主何时出宫,到时候我二人混进去见见如玉小姐?”
“为难你了。”晨光中,姜琬看着她单薄的身躯,很想拥入怀中。
没有邪/念,就是单单纯纯的想法而。
“这几日,你沉下气候着。”宗小茹又道。
姜琬应了他,用过早饭,继续看书。
***
“姜琬,到西山安定下来之后,记得,第三日外出,第五日也要外出。”从宗府搬出去之前,宗东方交待他道。
“这是为何?”姜琬不解地问。
宗东方捻着胡须,笑而不答。
宗府的人把姜琬送到西山住所之后,又叮嘱道:“太傅的话,可记得了?”
姜琬一路过来,似是想通了,点头应下。
园子是朱楠之牵线租下来的,不过园主倒是个老实人,本人不在京城,留了个老叟看门,要的租金不高,还把园子里所有的房间拿出来给姜琬用,一点儿都没有保留的意思。
姜琬很中意,一并谢了他和朱楠之,就在此处住下。
到了第三日,姜琬依照宗东方的交待,早上天才亮,就出门去了,至晚方归。
进门的时候,借着灯笼的光芒,他看到门楣上赫然题着一行字:五月十八日韩惠、皇甫杰同访江南府解元未遇。
姜琬:......
韩惠是当下享有重望的诗坛先锋,而皇甫杰亦可称为文苑名宿,他二人来访一个姜琬未遇,且遗憾地在人家门前留了字样。
更甚之,他二人久有清高之名,不可能因为姜琬和宗东方的婚约关系而谄媚此人,这样一来,可见这位少年人是多么的才具不凡。
“宗家对我,用心可谓良苦矣。”姜琬感动不已,自言自语道。
这两位人物恐是宗东方的君子之交,搬动他们,一定不容易吧。
到了第五日,姜琬依言又躲了出去,回来后,门上照样题了字样。就这样,而后不过数日,二位大家一同去寻访姜琬的事情就传遍了京城,姜琬名声大振,一时成为京城才俊中的新秀。
西山的才子纷纷与他结交,姜琬有机会和众多顶尖才子一起切磋学问,学业在不知不觉中突飞猛进。
第63章 投谒(下)
旬月之中, 宗小茹派人送来两次信儿, 姜如玉的病情时好时坏, 昭城公主为她请了宫中的太医诊治,竟也不见好转,更有愈发沉疴的迹象, 弄的公主身边的人很是不耐烦。
“选入宫中的伴读,若是一病不起,可以提前请求出宫吗?”姜琬蹙着眉问宗家的仆人。
彼时已是傍晚, 乌云厚重,一副山雨欲来之貌。
“姜琬, 这个你想都不要想,除非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宫里的人或许嫌她晦气,将人送到乱葬岗去。”忽然一个清糯的声音响起。
姜琬循声望过去, 只见宗小茹一身青衫, 面色严肃地从斜刺里出来, 正定定地看着他。
“你怎么来了?”姜琬赶紧把她请进屋中。
进京之后, 宗小茹很少抛头露面了,他有些意外。
“我怕你听了如玉小姐的事情之后沉不住气。”宗小茹抿抿唇,轻巧的小身板凑过来:“姜琬,你这次大概有心无力了, 我也是。”
不但是她, 就连宗东方也无能为力。
那是公主府的事情, 除非皇帝发话, 不然大臣谁能管到人家后院的奴仆身上去。
所以她要亲自来跟姜琬说一声。
姜琬摇摇头:“上次我写的书信,可送到如玉手中了?”
他真是想不通,顾玠还没死呢,她痛不欲生是为的个什么。所以他在心中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劝她放宽心思,往前面看才行。
天下哪有比自己的命更重要的事情。
“听说如玉小姐见了信之后冷笑几声,并没有说什么。”宗小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