鄙视秦兄弟。
只听这人又唠叨:“彩礼备好了,媒人也踏破你们姜府的门槛了,可你们老太太非说要等你回来点头?不知道的,还以为姜家嫁女儿还要陪送一个儿子呢。”
姜琬:“……”
一边滚去。
伸手推了他一把,姜琬大踏步进了自家府中,先去给姜母请了安,又去他娘房里坐了会儿,这才换了官服进宫去面圣。
“你这个检校户部尚书挂了两三年,也该动一动了。”裴据微微发了点福,面上渐渐露出一丝年界中年的沉稳来:“给朕掌几年户部如何?”
“陛下,臣尚年少,不堪……”
“年少?”裴据起身哈哈大笑起来:“朕比你大不了几岁。”
姜琬:“……”
好吧,他们都不是宝宝了。
新帝登基第六年,穿过来的第十三个年头——
姜琬掌印户部,兼转运使,一时青云路畅,风头无二。
除去漕运之外,户部还管着天下的税赋征收、盐铁、开矿铸钱之事,可以说是要主持整个朝廷的经济工作了。
古代中国的产盐区甚广,从青海、四川到东南沿海,井盐和海盐并立,大小盐池不少,且不难获取,看似一样小生意,实则不然,朝廷不榷盐,官府和商人都可以参与贩卖,商人贩盐还不用交税,新帝登基之后的几年下来,社会稳定,商路畅通,他们从中赚取了巨额的利润。
姜琬觉得这块肉养肥了,是时候开开刀为朝廷进步点额外的油水了,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东南福建的大小盐井收归地方州县所有,让官府出面专售,朝廷从中抽成,试行半年后发觉效益可观,龙心大悦,下旨各地效仿,为国库大力敛财。
“琬哥儿——”难地一个休沐日,姜琬正和宗小茹在房里腻歪,外头婆子风风火火地找了过来:“府上来了位神医,老太太让哥儿带着夫人过去瞧瞧。”
姜琬:“没病没灾的,看什么大夫。去,告诉老太太,我还没起呢,打发他走就是了。”
“老太太说,哥儿成亲这么多日,早该有喜了……”
姜琬迅速看了宗小茹一眼:“可不是嘛。”
宗小茹蓦地红了脸:“你……”
姜琬有点卡:“没,没,没,我没催你生啊,你别生气。”
第154章 入阁
宗小茹敛眉捏了一下他的手, 姜琬反过来扣住她纤细的手指:“你去了先站在院外,我先去会会他,瞧瞧是什么人你再出来。”
毕竟是姜母叫人过来请他们的, 不露面也说不过去。
“真是神医, 就让他瞧瞧?”两人走出小院的时候, 宗小茹嗫喏了句。
“多半是骗人的。”姜琬认真地笑了声:“不过也有少半是世外高人, 说不准。”
紧跟在后面的婆子听了道:“哥儿可不要这么说,如今哥儿位高权重,谁敢到咱们府里来行骗?是吧, 少夫人。”
宗小茹向来和善, 回眸微微笑:“妈妈说的是。”
姜琬拉着她快步往前走了两步, 低声道:“我瞧这家里,一个个比咱俩还急呢。”
随便一个人都能来他府上自称神医,还不是猜准了他和宗小茹结婚这许多年没有所出嘛。
话音一落, 宗小茹蓦地神色一顿:“不如, 你在房里收个人吧?”
这话来的突兀, 姜琬一时没反应过来:“哪儿顾的过来,有你就够了。”
一个就好,两个操心, 谁那么想不开给自己找麻烦呢。
宗小茹没说话, 小手在他手心里紧紧捏着。
“夫人你不知晓,夫妇两人二十五岁以后生的孩儿能更多继承咱们的聪慧, 咱们要生贵子, 自然要多等几年了, 你相公我有的是耐心啊……”
他这几年常不在京中,又兼宗小茹年纪小,便也没将这等事放在心上,没想却成了她的心病。
古时女子以生育为己任,婚后三年无出的,自觉要帮着丈夫张罗纳妾的事,绝不能因为嫉妒而耽误婆家的烟火传承。
宗小茹抬头望了他一眼,又瞬间低下头去:“我知道。”
得夫如此,妇复何求。
婆子看见这两人如此腻歪,动了动嘴角,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只讪讪跟在后面,一双浑浊的眼珠茫然无光,不知道在想什么。
“哥儿怎地来的这么慢?”守在姜母院子门口的婆子见他们过来,忙拉着姜琬道:“老太太等许久了。”
姜琬笑着一拱手:“我这就给祖母赔罪去。”
“君逸——”
抬脚入院的一刻,温厚的男声从院中传来。
春光弥漫,院中西府海棠开的繁华,风华灼灼。
“王先生!”
——终南山的王观,王双翼,多年前姜琬曾在那里师从他做学问,二人师生相称大半年之久。
珠帘挑起,一抹蓝衫从里面出来,谦谦君子之风扑面而来,王观笑着道:“若不说老夫会点医术,还进不了贵府呢。”
姜琬撩衫跪地:“王先生大驾,学生未曾远迎,失礼失礼。”
“快起来,快起来。我一介布衣可担不起你着公卿王侯一拜。”王观扶髯大笑。
姜琬心中诧异:这位老先生最厌红尘,已经避世几十年,皇帝多次想召他入仕都求而不得,这次突然来到他府中,莫不是有什么大事。
“先生此次下山,可是兴致所至?”
王观又大笑:“是啊。人老了,耐不住山中寂寞,故来热闹处走一走。”
姜琬道:“学生荣幸,终有服侍先生的机会了。”
这些年他没少写信去终南山,左右想去终南山走一趟,就等着一日报答王观老人家的点拨之恩呢。
次次被拒绝,姜琬已经不抱希望了,不想今日故人相逢,真是天降之喜。
王观看向宗小茹:“你父亲这些年可大好了?”
他和宗东方是师兄弟,前几年听说宗家出事,好焦虑一阵子呢。
“大好了。”宗小茹上前施礼:“常念叨先生呢。”
王观点点头,不再问话。
姜琬摸不清他的来意,不敢擅自揣摩,只好命人备了好酒好菜,又打扫了院子,打算留着人继续请教学问。
不想王观酒足饭饱之后真就望着宗小茹道:“老夫这里有一副方子……”
可治尊夫人不孕之症。
姜琬一个柑橘递上去:“先生请尝尝这个,四川运过来的,十分甘甜。”
王观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哈哈大笑:“君逸,你陪老夫去街上走走,如何?”
姜琬见他似油画要说,忙应了:“先生吩咐,学生无有不从的。”
——
京中春色绚烂,生机处处。
“先生方才似有话要说,学生洗耳恭听。”姜琬同他进了一座茶楼,要了僻静的包间坐下,恭声道。
“老夫受人之托,故来贵府卖弄一番,见笑了。”
姜琬又要跪地作揖:“学生愚钝,请先生不吝赐教。”
王观扶住了他:“你如今位高权重,不可不扩些家业留意些钱财。”
姜琬讶然:“这是为何啊?”
“你还记不记得,老夫当年与你论过秦之名将王翦之事?”王观道。
姜琬:“自然记得。”
王翦出征前向嬴政上书,说此去说不定有去无回,希望皇帝多赐良田钱财留给子孙,皇帝大悦,不仅放心地交给他兵权,还准他所求,赐给王家大量的田地和钱财,供其子孙享用。
他不是没有信心打胜仗,而是怕得胜归来功高震主,被君主猜忌,随便找个罪名诛了他罢了。
他恍然道:“先生是怕我步了唐臣刘晏的后尘?”
刘晏为唐朝时有名的财相,后来却落个被奸臣陷害死于非命的下场,想来的确令人唏嘘。
王观点点头:“你当学王翦。”
刘晏一心扑在唐帝国的事业上,君主以为他别有所图,所以信了奸臣的话,而王翦故意暴露自己的私信,皇帝见他贪恋富贵,并无更大志向,便保他一家无虞——这就是侍奉君主之道。
不能太勤奋,亦不能太清高。
“子女满堂,广置田地,倒也是条路子。”姜琬正色道。
王观:“去年,老夫听说皇帝有意让你掌相位?”
姜琬道:“朝中元老众多,暂且轮不到我。”
倘若不出错,皇朝又没有动荡的话,他怕要在户部尚书这个位子上盘桓数十年光阴吧。
“论年纪,你是争不过他们。”王观泡了一壶铁观音,慢慢品着道:“或许,皇帝还有其他顾忌。”
不可不多想啊。
姜琬默了一阵,苦笑:“先生方才提醒的,大概正中一条。”
一个连子孙后代都没有的人出任宰相之位,对于皇帝来说,想想就太可怕了。
唉,想要往上面爬,回去好好造人吧。
这同他之前打算的完全不一样,几年前刚结婚时,他想,古代官场瞬息变幻,生生死死不过皇帝一张嘴,不如就别生子了,免得到时候遭了厄运,连累幼小,那可真要疯掉的。
可没想到,这件事都有些身不由己。
“世人都云当官富贵,老夫想想,人生一世,日食不过三餐,夜宿不过六尺,生不能带来,死了也不能带走,哪有所谓的富贵不富贵,不过是为了将自己平生所学有所交待罢了。”王观叹了口气:“可这富贵,也不是那么好求的,长久的富贵就更不好把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