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宜之计,也不是不可以放权给他们,等燃眉之急一解决,陛下再收回大权,撤换官员,岂不是一举两得?”有人觉得这似乎是个路子,试探着说了个折衷的法子。
“要不陛下仿唐制,朝廷设置转运盐铁使,专管地方运输事务……”
“……”
集思广益中。
裴据斟酌了半天,到最后阖上凤眸俨然睡着了一般,久久未开口。
老臣们说的口干舌燥了,声音渐渐的也都熄了,叹气声再气,又陷入僵局之中。
姜琬此刻才想起来,他是来见裴据说胡家的事的,便上前了一步,轻声唤道:“陛下?”
裴据点点头:“你说。”
姜琬道:“臣知一人,他能缓解陛下燃眉之急,不知陛下愿不愿意召见他听听?”
裴据伸出指头敲了敲龙椅:“你说的这人是胡安玉?”
那小子,似乎还不到二十岁吧。
“正是。”姜琬坦荡道。
“他有什么能耐?”古人轻商,裴据没把一个商人放在眼里。
“无他,认识三教九流而。”姜琬道。
裴据冷哼了声:“那就传他入宫见见吧。”
他眯眸打量着姜琬,忽然若有所思地道:“君逸,他们说的未尝不可。”
姜琬一时没反应过来:“陛下要设置转运盐铁使?”
唐时转运盐铁使的地位很高,不单是转运盐铁,最主要是是掌控着朝廷的漕运和陆运,非常有权,不过非常时期,这可是天大的难事,不知谁有够倒霉出任这个位子呢。
“嗯。”裴据很直截了当:“朕打算升你的官。”
姜琬:“……”
好事就这么落到自己身上了。
不,呸,重担啊。
“拟旨,擢升姜琬为检校户部尚书,充江淮转运使;擢升徐玧为检校户部尚书,充湖广转运使,明日就赴任吧。”
裴据逐字逐句地道。
姜琬:“……”
“谢陛下。”他给跪了。
他不是来讨要官职的,怎么就成这样了呢。一瞬,有种再一次穿越的感觉。
整顿漕运,为朝廷找钱不是容易的事儿,方才那么多人都想到了这个办法,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自荐的,逼得皇帝没办法不点名。
怪就怪他这时候不该进宫来着……
第153章 户部尚书
姜琬前脚出宫, 随即便有人向裴据进言道:“漕运乃国之大事, 中唐时刘晏改□□为国运,姜转运使反其道而行,改国运为□□, 陛下觉得可行吗?”
裴据点点头, 失笑道:“怎么宗太傅开始关心起国事了?一出山就和爱婿唱对头戏啊这是。”
从前漕运一直是国运, 为此朝廷每年要承担大额的漕庸,现在这笔钱被姜琬一笔抹去了, 他高兴都来不及, 哪里会考虑可行不可行的事儿。
即便不可行,那也有姜琬撑着, 他暂且可缓上一缓了。
宗东方大病初愈后修养了好一阵时日, 裴据令人勿扰他清净, 这不,前几日实在思念自己老师太甚, 才命人悄悄从郊外的皇家园林里接了过来,就安置在东宫后院的上房里, 除了裴据自己,别人谁都没能见到他的面呢。
姜琬也不例外。
“老臣是怕姜转运使太过年轻, 贪功冒进以致于耽误了陛下的大事, 老臣好不容易捡了一条命回来,实不想被他牵连。”宗东方一本正经地道。
裴据睨了他一眼, 又笑道:“朕可不舍得治太傅的罪, 就算姜琬犯了错, 那也和宗家没有关系。”
“谢陛下隆恩。”宗东方赶紧谢了恩,才道:“唐中期刘晏任转运使后漕运由□□改为官运,江淮的漕粮转运完全由朝廷负责,沿线各州县均不直接参与此事,从江南到长安的数千里漕道完全放在朝廷手中,为防止沿岸百姓私开闸门引河水灌溉田地,刘晏在漕道要紧之处设置十三处巡院,巡院常驻皆选拔年轻有为的能吏充任,十三巡院的官员只负责维护漕道而不负责漕粮转运,换言之,他们只要保证漕道畅通即可。”他顿了片刻又继续道:“姜转运使若要改官运为□□,这十三处巡院怕要先裁撤掉吧。”
南朝在漕运上循唐制,在漕运线上仍设十三处巡院。
裴据蓦地站起身来,行至宗东方身边弯腰道:“老师,朕知道这是得罪人的事儿,可朕没办法,姜琬,他必须在这个时候给朕顶上去。”
皇帝很坦诚,他要姜琬去做的这件事,就是其他人不愿意干的。
宗东方闻言眸色微不可见地动了下,继而淡然道:“姜琬深受君恩,理应鞠躬尽瘁。”
“老师这话说的不错。”裴据眯眸:“不过朕——自然也不会让他为难,若十三处巡院挑事,朕自然会护着他。”
“那老臣替小女谢陛下了。”
有皇帝这句话,自己女儿似乎不会早早变成寡妇了。
“哈哈哈哈……”裴据爽朗地笑起来:“老师放心,朕视宗姑娘为妹,自然不会亏待她的。”
宗东方又谢过他,才委婉提了句:“听说陛下方才还召见了胡安玉?”
“嗯。”裴据似乎有些烦躁:“市井商贾,朕与他话不投机。”
宗东方心道:胡安玉那小子八面玲珑,这次竟没迎合着圣心?
“商人着眼于利,惯从微末之处入手,身上的气场自然不能与陛下相和……”
裴据愈发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也怪朕把话说的不够明了。”
宗东方:“……”
还有什么话皇帝不能直接说的呢。
“或许他前脚出了宫门,后脚就揣测到圣意了……”
无他,不就是皇帝火烧眉毛了,希望这些手握万贯财产的富商大贾能救救急吗?
——
姜琬出了宫并没有走远,而是在宫门口等了一会儿,见胡安玉出来才挪动脚步,二人交换了个眼色,走至不起眼的胡同才道:“如何?”
胡安玉摇了下头:“君逸你说,破财,真能消灾吗?”
他舅舅犯的事儿才浮出冰山一角啊,如果日后朝廷腾出手来彻查下去,落个诛灭九族也不是不可能的。
他现在把积攒的钱捐出来,能补救多少?未可知。
“能。”姜琬笃定地点了点头。
就他所了解的,裴据不是那种能成千古一帝的狠人,既然不是狠人,大概率会给曾经给他救火的人一条生路的。
包括现在,他不也没对搞事的人大开杀戒嘛。
胡安玉抬眸望了他一眼,无力地道:“我家的事儿,你知道多少?”
如果姜琬知道他舅舅涉及过什么,大概就不会这么说了。
“新帝登基前,京兆尹一帮人不就私下里做了些针对太子的勾当。”姜琬把声音压的更低:“陛下腾不腾出手来处理他们,现在是表态的关键时候啊。”
胡安玉默然良久,到了胡同尽头才道:“君逸你揽下这么个麻烦差事,兄弟我自然会尽力帮你,可我不是白帮你的……”
姜琬扬眸笑了笑:“你可真把‘精打细算’四个字做到了极致,你想要拉上陛下的同时一同绑上我,呵呵呵。”
“唉!”胡安玉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漕道沿途可带动不少市镇繁荣,你的生意又可以扩大数倍了。”二人分开的时候,姜琬半开玩笑地道了句。
胡安玉看着他一袭紫色官服步入街巷转角处,脚步抬了抬,又折回皇宫的方向。
裴据听说胡安玉再次求见,龙颜大悦:“宣他见朕吧。”
“漕运由官转民,中间必然大费周章,所有一切开支,小民愿为朝廷效绵薄之力。”胡安玉直接说明来意,没有丝毫的含糊。
裴据点点头:“朕本打算开一项新税目救急,胡公子如此一说,看来是要造福百姓了。”
“小民不敢居功。”胡安玉诚惶诚恐地道。
裴据:“不敢胡公子居功不居功,朕都会记住。”
胡安玉叩首谢了他,见天色已晚,不敢过多打扰,忙辞了出来。
流年暗转,倏忽两年已过。
四月,姜琬回京述职,马车一入城,便见新一届年轻的状元郎骑着高头大马正踏尽春风,他一笑,命车夫走巷子回府,不必抢了新科状元的风头。
马车才到姜府门口,就听顶上砰的一声,似有什么东西咂了上去,唬的姜琬身躯一震,急急下车查看——
“姜兄,别来无恙?”
“秦真你给我下来。”吓死老子了,当是打劫的呢。
秦真麻溜地跳了下来:“我,我等你好久了。”
姜琬拂拂袖子:“有事?”
“听说你这次回来,又要升官了吧?”秦真有点酸:“说好同甘共苦的,你可不能一人飞黄腾达啊。”
姜琬:“……”
这人不正常吧。
“你看我马上要当上一品大员了,我还是个三品将军,你得给我抱个大腿。”秦真脸皮很厚。
“军功上的事,我插手不到。”
秦真:“这样兄弟,让我当你大舅子,咱们一家人了,以后陛下一看见你就想起我,那样我升官就容易多了。”
姜琬:“……”
忒窝囊了吧,都这么久了,媳妇还没讨到,居然还要他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