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怕皮球踢到了刑部,心道,按照历年大赦的条件,姜琬这种带着“谋反”罪名而入狱的根本不在大赦之列,你想弄他出来跟我作对,门儿都没有。
裴据皱了下眉目:“漫城郡主今日百般求情,朕还以为你们父女一条心呢。”
慕容深有些不自在:“小女什么都不懂竟在陛下跟前妄言,都怪臣家教不严。”
“呵呵。”裴据道:“朕看漫城郡主倒是个真性情之人啊。”
他早听说过路青荷对姜琬的一片痴心,没想到过了这么些年,她都嫁为人妇了还不死心,竟然还在被人卖了情况下处处为心上人求情,这种女子,真真是可怜又少见。
慕容深攥了攥拳头,咬牙没说什么:“臣替小女多谢陛下夸奖。”
姜琬听着他们君臣一句一句的过招,心中抽搐着疼,路青荷这件事,他做的真他娘的不是人。
可若不这样,恐短时间内不会有任何转机,他没法放弃这个机会。
“来人,带大元帅去见见漫城郡主。”裴据难得地“发善心”道。
慕容深并不想见女儿,他怕被人抓住弱点,尽管已经暴露的十分明显,可君命难违,他只好硬着头皮从御书房退出来,跟着宫里的小太监往后头去了。
御书房里,新帝端起茶抿了一口:“姜君逸,你说咱们这样就扳回一局,是不是有点太容易了?”
他心里没底,如在云里雾里。
姜琬心中也有同样的疑惑:“陛下是怕慕容深故意示弱,而后有更大的阴谋在等着咱们?”
裴据点点头,拿起御暗上的玉玺在什么东西上敲了下:“朕不能留你,你还是回狱中吧,裴丰。”他顿了下道:“这个给他。”
他把一块金帛扔到了姜琬面前。
“陛下。”姜琬双手捧起那块金帛,迅速地塞到了衣袖之内。
“你速回去,晚了什么东西都带布出去了。”裴据道。
趁着现在慕容深被羁绊在宫中还没反应过来的空子,先把紧要的事情办了吧。
心中的不安愈大,对慕容深的恐惧愈深,他只好不计前嫌地和裴丰联起手来,就算将来他落个被废被鸩的下场……那这皇位上坐的至少也是裴氏的人,而不是慕容深一个外姓之人。
更何况,裴丰还是他的……亲生父亲。
先帝真是仁慈的可以,竟没早下手灭口,裴据在心中自嘲了片刻,对姜琬道:“去吧,一切都拜托给你了。”
第148章 书生
姜琬匆匆拜别裴据,一刻也没有耽搁地回了狱中, 连个眼神都没来得及分个宗小茹, 直接来到裴丰跟前道:“殿下, 陛下说一切托付给您了。”
见他要从袖中掏什么出来,裴丰立即制止:“罢了,烧了吧,本王信他就是了。”
“殿下,那您如何出去?”姜琬讶然道。
裴丰被慕容深摆了一道,似乎手中已经没有筹码可以出去扭转局势了。
“如果不是怕搅动一场血雨腥风,本王,有什么不能出去的?”裴丰讳莫如深地看了他一眼:“你的宗姑娘,该回府了。”
姜琬这才想起宗小茹还在等着她的腰牌出去,抹了一把冷汗歉疚道:“小茹, 对不起,你快走吧。”
他把那枚温润如玉的腰牌郑重地放在她手上:“顾玠和郑景或许在找你, 出去之后, 只要能自保就好,其他的, 你不要再管了。”
宗小茹也不啰嗦,深深地看着他道了句:“保重。”
姜琬有些伤感:“保重。”
等他们都转身走了, 他才蹲在角落里抱着膝盖把头埋了进去,说不出的无力感。
血流漂杵, 浮尸千里。
这是姜琬对政变的印象, 他前世在书中看过太多, 照理说该有心理准备的,可当他一想到要身临其境时却不受控制地害怕起来。
“姜侍郎。”一个小狱卒跑过来看了他一眼:“咱们都知道兵马大元帅,啊呸,慕容老贼不是东西,毅王殿下出去肯定能扭转乾坤,您为何留在这里不走呢?”
姜琬抬头看了他一眼:“这牢狱已经任人随便进出了吗?”
难道慕容深没放人在这里监管。
“殿下出去的时候,杀了人。”小狱卒语气冷漠地道:“没有人能挡得住他。”
姜琬:裴丰这是和慕容深彻底撕破脸皮了?
“唉。”小狱卒叹了口气:“这世道已经乱了,你走吧姜侍郎,能活命就算不错了。”
姜琬听他说世道乱了,脑子里嗡的一声,好似已经听到了外面的金戈铁马之声,他踉踉跄跄地起来,对小狱卒说了句:“谢谢你,我走了。”
被外头强烈的光线灼了下眼睛,姜琬下意识地站住了,等他再次反应过来的时候,四周哭爹喊娘的声音突然此起彼伏,紧跟着人群四散逃窜,冲撞的他几乎站不住脚步。
出事了!
姜琬顾不得想许多,撒开脚步就跑,提着一口气跑回了姜府,找了半天才发现姜母领着一家老少躲藏在府中最不起眼的一间柴房里,外头堆放着些财物,已经伪装成人去楼空的模样,看来早做了被洗劫的准备。
“琬哥儿,你可算是回来了。”一家老少见着他纷纷抹起了眼泪。
姜琬惊魂未定:“祖母,阿爹阿娘,是我拖累你们了。”
姜徵看了他一眼:“琬哥儿啊,你注定不是乱世的英雄。”
这个儿子他是看透了,有些才气,盛世的时候做个能臣大概尚可,若遭逢乱世,怕要埋没了。
姜琬心道:是是是,我是没有那个打打杀杀的魄力,我承认。
一家人躲起来听外面喊杀声震天,心里都是七上八下的,不知这日子什么时候到头,姜琬一会儿便坐不住了,他道:“我出去看看。”
他娘一把拉住姜琬:“你去哪里?宗家……”
她就知道姜琬肯定放心不下宗小茹。
姜琬哑着嗓子问:“不去宗家。秦真来过吗?”
那小子自从从姜府走了之后就再没消息,难不成和老上司梅三韧将军占山为王去了?
姜如玉红着脸道:“昨夜似乎来过。”
姜琬:“……”
什么叫似乎来过。
没有人解答他的疑惑,姜徵插话道:“如今都是自身难保,谁也指望不上,琬哥儿,你一个书生,别出去凑热闹了。”
等着新皇帝力挽狂澜稳住局势再说吧。
姜琬无声地摊了摊手,姜徵那句“你一个书生”刺激到了他,他脸色白了白:“父亲,我有事,你别管了。”
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一旦动乱来了,手中没有兵权,再多的才华似乎也抵挡不住沦为刍狗一般的命运。
……
外面愈发混乱,忠于朝廷的将领一看裴丰出面了,纷纷投到他的麾下,追着慕容深的兵到处跑,而慕容深也不示弱,挂着天下兵马大元帅的金印到处调兵为自己所用,双方斗法不断升级,暂时谁也压制不住谁,两两僵持中。
姜琬拉住一个军士模样的人问:“这位大哥可知道梅三韧将军在哪儿?”
他出门之前在脑中盘桓了一阵,朝廷的将领他都模模糊糊地知道他们在那里戍守或者打仗,只有梅三韧这个人目前去向不明,或许……是裴据手中的一大筹码吧。
莫非,裴据放裴丰出来跟慕容深斗法,他是要坐收渔翁之利吗?
姜琬打了个冷颤,觉得漩涡之中人人心思莫测,彀中彀,局中局,他什么也看不清楚。
“不知。”那人看他长的俊气,和善地道了声:“小兄弟你这是打算投军啊?不错,正是个建功立业的机会,不过,要投还毅王殿下麾下吧……”
姜琬没心思听他说后面的,道了谢:“我一个大哥在梅将军手下做事,这么一乱,家里人担心他,让我出来找找人。”
那人哦了声,听见远处自己人的哨子声,握紧腰中的刀飞也似地跑了。
“你……”姜琬正要去问别人,忽然被人从后头捂住了嘴巴拖到城墙后面的隐蔽处:“姜大公子不够惜命啊。”
见是郑景,姜琬松了口气:“你怎么在这里?”
郑景嘘了声:“奉陛下之命,来看看两个老东西死了没有。”
姜琬:“……”
果然,裴据把裴丰放出来,意在让他和慕容深二人互相残杀,自己好坐收渔翁之利。
姜琬睃了他一眼:“陛下未免太心急了。”
郑景道:“嗯。连顾玠都用上了你知不知道?”
“不知。”姜琬叹了口气:“说不定是好事。”
“是啊。”郑景随口道:“日后就是有功之臣了。”
姜琬道:“看来陛下这次是胜券在握啊。”
“□□分吧。”郑景顿了下:“慕容深早晚被诛杀。”
二人说话的功夫,不远处又是一场恶斗,隐隐的能闻到血腥味儿,姜琬险些呕吐出来,他强忍住不适道:“兄弟,这次我真觉得自己无用。”
郑景同情地看了他一眼:“若叛乱落实,陛下还是要召你回去重用的。”
“兄弟,你知道宗府如何吗?”姜琬不想说别的了,直接道:“我怕他们被报复。”
郑景面色凝重:“听说慕容深从宫里出来便派人去了宗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