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事俱备,进入十二月的第一天,风和日丽,别的生产队撒完麦种后清闲下来,双水村却热火朝天。上至五六十的老头老太,下至杜应全杜应华这样的半大小子,都集合到队上最大的秧田里。秧田面积约莫五六亩,先用牛犁一遍,把所有土块翻过来晒了几天,再用钉耙拍碎,再犁一遍,再晒,铺上一层牛粪,继续敲碎……什么叫精耕细作,杜淼淼算见识到了。
大哥和二哥手掌心磨起了蚕豆大的水泡,等牛粪晒干,又翻一遍的时候,水泡彻底破了。十二月中旬终于把烟籽撒上,浇过水后,上头再铺一层稻草,以防天冷冻坏烟苗。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烟苗地成为全村重点保护对象,杜洪江每天要去看三四回。队上一半的地按时种了小麦,万一烤烟没成气候,全村人都得跟着饿肚子,压力之大,杜淼淼能感觉出来。
所以,她也一直没提搬出去的事,还是杜洪江有一天中午突然想起来,叫来几个壮劳力,当场开干。队上盖公房的土坯还剩不少,他打个条子借过来,在院墙左边,靠林家的位置垒出一个七八平方的小空间。
虽然面积挺小,但在杜家本来就很小的院里,这已经是最大限度的宠爱了。
土坯墙内里糊一圈报纸,老爷子还亲自给孙女打一张高高的四脚桌,再放两个草墩,也勉强算那么回事,至少有自己的私人空间了,只是……没门。
“爸爸,装一扇门吧。”
杜洪江摇头,坚持要让老太太用蛇皮口袋缝一块门帘。
杜淼淼一想到那种不管她在做什么谁都能掀帘进去的画面,满头黑线。但杜洪江在这事上无比坚持,无论她怎么撒娇(泼)也没用。
原来,永定公社解放前几年,有个地主家的小姐,不知道怎么回事被土匪给糟蹋了。老式小姐虽住的绣阁闺房,却没奴仆伺候,每天只饭点出门,其他时候门被从里闩上……直到半年后肚子大起来,家里人才知道。可惜那土匪早跑上山了,家里也怕丢人,不敢闹大,真是吃了天大的哑巴亏。
这事在永定公社可是大新闻,二三十年来都是有闺女之家挥之不去的阴影。所以本地有个不成文的习惯,未婚闺女要么跟女性长辈一个屋,独自个儿住的都不兴装门。
没门宝宝的忧伤,家里谁也理解不了,四个哥哥还羡慕她呢。
为了逗孙女开心,老爷子又请人来帮忙,给她打了一张新床。家里有了钱,又走了胡荣海的关系,没用票就买到几床新铺盖,又厚又暖和。牛明丽更喜欢来找她玩了,俩人脱了鞋窝床上,名为写作业,却行玩乐之实。到了饭点她也知道眉高眼低,抱着作业本就往家跑。
放完冬种假,第一学期终于走到了尾声,在一月份的最后一天,孩子们迎来期末考试。
“淼淼,考试怎么办?”
“就那样呗,老师会编排考号,咱们对号入座就成。”
牛明丽不懂什么考号座位号的,被她说得愣乎乎的点头,貌似什么都懂了却又什么都没听懂。直到坐上考场,老师发了卷子,她都不知道要怎么办。是真的不知道该做什么,想像平时一样拿出课本,可老师不允许。想去上厕所,老师也不让。
当然,她不是唯一一个。杜淼淼观察一圈,有二十多头“羊”都在扔橡皮,转铅笔,甚至有调皮的男生还把试卷叠成纸飞机。
监考老师崩溃。
好容易敲着讲桌让他们安静下来,试卷抬头的“永定公社红田小学”几个字怎么教都教不会……遂扔粉笔,随他们鬼画符吧。
杜淼淼觉着,能当幼儿园和一年级老师的人,一定是极有耐心的,换她就绝对干不了。
一年级的考题很简单,语文就是简单的画图连线,根据拼音写词语,组词啥的;数学就是个位数加减法,数麦穗,数小鸡……杜淼淼决定,读完一年级一定要跳级。
等出了考场,牛明丽苦着小脸问:“好难呀,淼淼你知道怎么写吗?”
小四哥对手指:“好难呀,老师都没教过。”
平庸了一辈子的杜某人,终于露出学霸专属的笑容。
小孩子的快乐很简单,一路上说说笑笑,又想不起考试的事了,没多大会儿就走到村口。
“咦,语文书?”小四哥冲上去,快速的捡起什么东西。
那是一个包着塑料壳的小本子,壳子上印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八个字,还镶嵌有闪闪发亮的红星,给人一种积极向上的感觉。
牛明丽歪着脑袋,煞有介事,“不是,是别的书。”
他们仨一个班,已经能够结伴回家了,五个哥哥们再也不用背他们,轻松不少。此时找不到大孩子问,三小只干脆围一起,讨论捡到的到底是个啥。
下意识的,杜淼淼打开扉页,只见“顾远航”三个字刚劲有力,她吓得“啪”一声合上。
“淼淼怎么了?”小四哥没认识几个字,打开看了看,一脸懵逼。
杜淼淼平静呼吸,拍拍胸脯,这他喵就是男主角名字啊!未来玉树临风温文尔雅家世显赫让两个淼淼争得你死我活的男主角啊!
“这会是谁的书呢?”明丽和小四哥大眼瞪小眼,奈何约等于文盲。
“不知道,回去问问二哥吧。”其实就是个笔记本,但她不能说自己认识那几个字,一路回去忍得好辛苦,到家第一件事钻自己屋里,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好奇心。
嗯,我只看一页,就一页……它既没上锁,也没写着“非礼勿视”,应该不算侵犯个人隐私吧。
似乎是说服了自己,她轻轻翻过扉页,印入眼帘的是半页大小一致的钢笔字。
1976年8月10日,星期二,天气雨。还有两个星期就开学了,我不想再让外公送了。不知道爸爸妈妈能不能赶回来?坐火车的话应该来得及,从乌鲁木齐到春城只需要四天三夜,爸爸妈妈如果下星期的今天出发就好了,天晴了,路好走。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也归心似箭?
字迹干净整洁,一个个方方正正,就像以后的他。
是日记啊。
杜淼淼想起来,在原著中,顾远航有一个不太幸福的童年。他的父母远在新疆搞建设,不是知青,是真正派去支援边疆建设的科学家和地质学家。当时他还太小,父母不舍得带去受苦,只将他托付给外公外婆照顾……陆陆续续又在那边生了两个孩子。
直到他上初中,顾家父母才从新疆回来。但再亲的血缘关系也已经产生隔阂,外加两个弟弟是混世魔王,经常跟没见过面的“哥哥”争宠,顾远航和他们的关系一直比较淡薄。
小胖手在本子上摩挲,杜淼淼犹豫着不敢往后翻。她清楚的记得,他的父母并没有回来,一直到十二岁那年。
而今年的他应该才十一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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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这样一个女人,年轻时候是抛夫弃子投奔城里生活的凤凰女,老了是撺掇儿子家暴儿媳的恶婆婆,最后瘫痪在床屎尿为伴脊背生疮……也只得到读者的一句“老妖婆怎么还不死”。
林音一睁眼,看着被揍得杀猪叫的儿媳妇……这书谁他妈爱穿谁穿去!
第027章
没几天, 撒的烟籽发芽,冒出嫩绿色的小叶儿来, 先只有浅黄色的两小瓣,像豆芽。杜洪江把稻草掀开,看了又看,确定没有生虫后长长地舒口气。烟籽可不便宜, 队上只留了麦子和玉米的种,还是公社出面帮他们赊的。
杜淼淼知道厉害, 不能让爸爸成为千夫所指的“罪人”,自从放寒假后就在烟苗地边守着,还让她爸拴一只大狗守夜,谁也别想搞破坏。不是她把人往坏处想, 实在是以前那么多年代文种田文可不是白看的,尤其林淼淼已经完全超出她的认知后……反正防小人不防君子吧。
这天, 她像往常一般, 洗过脸拿根奶奶现蒸的红薯边走边啃。烟苗地在村西边靠近小河的地方, 为了来年浇水方便,队上把靠河地势平坦的空出来栽烟, 耐旱的小麦则种山上,所以现在看去就成了田坝是土黄色的, 山头是绿油油的,还挺有反差美。
只是,现在铺满稻草的烟苗地却不怎么美。
杜淼淼揉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 那里真的有几个小花点在移动。眼见着就快移到正中央去了,杜淼淼气沉丹田,大吼一声:“谁的鸡啊?”
“咯咯咯”
“谁的鸡,还要不要了?”
“咯咯咯”
十多只鸡像跟她杠上了,她吼一句,它们咯咯两声,还嚣张的扑腾翅膀,甚至衔起两根稻草在里头玩百米冲刺。杜淼淼气得脸都红了,捡起几个土块扔过去。这年代的鸡根本不怕人,都放养的,不止没被她命中,还竖着脖子毛冲过来,一记反杀……倒把小姑娘撵得满地跑。
“喂,我可是有金手指的,关键时候能救你们一命的哦,不考虑一……啊!”小腿被拧了一嘴,积年的老母鸡,嘴巴铁得像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