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负责监守他的兵丁一把捂住了他的嘴,警告他不许大声喧哗,否则便算他舞弊。
卷面污秽让那考生失去了继续答题的资格,在兵丁的看管下,他摇摇晃晃的收拾了东西,被扯着出了贡院。
惊醒后的众人眼睁睁看着他被带走,这一惊一乍,便没了什么睡意。
傅子寒吁了口气,穿好衣物,收拾了木板被褥,点起蜡烛开始做最后一篇文章。
还不到天亮,所有的文章都在草稿上写完,可以誊正了。
再次检查了一遍后,傅子寒笔走龙蛇,练习多年的字迹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
到午时后,已经有不少考生交卷离开。傅子寒再次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起身交卷。
来到贡院的龙门前,门还未开,不少考生站在一起谈论起昨夜的事。感情被污了试卷的并非一人,这连续三天两夜的考试,很多人没安排好时间,一来就猛熬致使第二夜精神不济,出错的情况时有发生。
傅子寒没掺和进去,一个人默默的站在龙门边上听人说话,嘴角噙着一抹笑意,看上去温和又无害,也没有人特意的找他说话,更没有人对他表示过多的关注。
聊了一会儿之后,龙门打开,傅子寒跟在人群后面出了贡院,一眼就看到丁一站在车辕上往里瞧。
丁一看到他之后赶紧迎了过来,接过了考箱等物,扶着他上了马车,又从竹篮里取出热乎的棉布给他擦脸擦手。
“老爷您先歇一会儿,这些小点心是何管家特意让小的带过来让老爷垫垫肚的。”
起先也不觉得什么,真靠着车厢坐下来后,傅子寒觉得自己哪儿哪儿都酸疼,只想快一点回去好好睡上一觉。
管家是个慰贴的,晚膳安排得简单清淡,方便傅子寒用完之后就早点休息。
他这一觉睡醒,便是到了第二日的巳时一刻。
第39章 哦,姨娘。
简单的用了饭之后, 便要准备第二场考试。
这第二场考试要考的是五经一道, 和诏判表诰,还有一道策问。
在五经上,傅子寒或许还有点苦手, 但在诏判表诰跟策问上,他就是如鱼得水了。
平日里童胖子经常会跟他讲一些这方面的东西, 而且文老先生曾经是个老翰林,对这些方面颇有心得,全教给了傅子寒。他不但能写,还写得特别的花团锦簇条理清晰,丝毫不让人觉得他是个新手。
这第二场的难度和强度, 说起来还比不上乡试的时候, 他早早便答完,好好的在考场内休息了两日。
虽说考场的舒适度不如家里,但没有心理压力的他,其实适应力挺出乎自己意料的。
第三场更加简单,就是几篇策问。
其他的文章傅子寒写起来还有点难度,可这策问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题目。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就将几道题写了出来, 连同誊正, 也不过花了大半日的光景。剩下的时间根本就是百无聊赖的等待结束。
待第三场结束开了龙门之后, 诸位学子有精神相互之间攀谈结交了。
找上傅子寒的,也是他的同乡, 跟中途在焦县被羁押下的那几人是同窗。
原本傅子寒以为对方找上来是想要得个说法的,可没想对方根本提都没提这事儿, 一来就说他们几个同乡约着去月西楼喝酒听曲,想问问傅子寒要不要同去。
傅子寒对青.楼女子没有任何兴趣,但是只喝酒听曲的话还是愿意的。这就跟在后世大家约着去清吧喝酒聊天放松性质差不多。而人与人的交际,也是在这些活动中建立起来的,若是一味的推拒,反倒不合适。
此次酒席是同乡一位姓王的学子设宴请的大家。他家伯父是山西的知府,不说有多位高权重,也是一方封疆大吏了,区区酒席的钱对他来说不过九牛一毛。
傅子寒平时少于跟同乡往来,他所结交的那几位好友,偏偏都不是本地人,而且此次会试前来赴考的也只有一位。
席中众人免不了要说到傅子寒跟尹家的婚事,那位姓王的举人笑着向他讨要帖子,说到时非得去讨一杯喜酒。
傅子寒洒脱的干脆请了众人,只是日期还没决定,回去之后必当一一送请帖上门。
酒过三巡,就有人提到了焦县之事,其中有一人瞥了傅子寒一眼,皱眉片刻后依然忍不住向他询问究竟。
“原本不该提的,可其中一人是我姨表兄弟。虽然有点远,可毕竟没出五服,这也是怕回去之后不好向姨娘交代。”
这事儿本就没有不可对人言的,傅子寒没亲眼看到,只是将丁一跟他说的那些,和后来童胖子告知的那些挑拣着不污耳朵的跟他们说了,最后道:并非是在下不肯作保。这朝廷有律法,那几位违了律,便是作保也失了考试的资格,且这其中还有些肮脏事儿不太方便与诸位细说。“
“本就与傅兄无关,怎要你去作保?这童知县怕不是……”
有人心思玲珑,一听便猜出了几分真相,当下呵呵的笑了两声,仰头饮下杯中美酒。
询问的人也不是傻子,真傻的话也考不中举人了。他叹息了一声,也就此不再提,横竖只是表情,还不是来往亲密的那种,帮忙问了一声便已经是厚道了。
“别说那些让人烦躁的话,大家不妨来猜一猜,本科状元会花落谁家。”
他们这些人都是中等水平,自认不可能得了状元,估计状元会产生在江浙一带和湖广那边。但是这不妨碍他们猜上一猜,若是中了,岂不是代表他们也很有眼光?|
傅子寒穿过来这两年所有的时间都拿来做题和照顾家人了,哪里还有闲暇去关心其他人。还是到了京城之后,才稍微了解了一些。可这个时候让他说出个道道来,他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以小弟看,今科状元必然是在浙江的王曦源跟广东的张舍之间产生。若是探花么,说不准是谁了。”
毕竟探花除了学识之外,外貌也是个很重要的加分项。
几人猜得闹热,过后更是叫了姑娘过来陪酒。傅子寒有心想走,却又怕伤了别人的面子,最后只能忍耐着在一旁默默喝酒。
正喝着,就听龟奴说有人来找傅子寒。
众人面面相觑,不解为何会有人这个时候来青.楼找人。难不成是尹家的?
想到这里,看傅子寒的眼光就有些微妙了。
傅子寒不信会是尹家的人,毕竟他们考完之后去青.楼放松也是惯例了,加之尹家毕竟只是商户之家,哪怕心里不喜,也不可能会当着众人的面损了傅子寒的面子。
唤龟奴带了来人过来,却发现并不认识。
来人自称是司马家的下人,说是他家老爷让他过来请傅子寒过府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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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子寒从来不曾跟任何姓司马的人家来往过,当下便有些茫然。
而旁边的王姓举人脸色变了变,轻轻扯了扯傅子寒的衣袖,示意他先过去再说。
“傅兄有事儿就先去吧,等明日休息好了,小弟再前去拜会。”
这是说明天再给他解释?傅子寒抿了下嘴,继而露出笑容,起身跟众人施礼,随着司马家的下人离开了月西楼。
等他走后,有人转头看向王举人,想要说什么,却在看到对方的脸色微微凝重的瞬间改变了主意。
其他人不敢问,王举人的知己好友却是敢问的。然而问了之后也没得到答案,反倒积蓄了一肚子的好奇。
这边说傅子寒跟着司马家的人上了马车,踢嗒踢嗒的走了好一阵,七弯八拐的来到了内外城交界处的一处角落。那里有一座大宅子,年久失修,花园里的野草都有半人高。
傅子寒一进去就发现这里很熟悉,站在门口想了好一阵,才从记忆中翻了出来。
这里就是当年傅家被查抄的家宅。他们是从以往奴役走的小门进来的,加上里面荒草弥漫,一时之间他竟然根本没想到那里去。
那个司马家的下人也没催他,看他回过神了,才躬身带着他朝记忆中的后院走去。
刚踏入月门,就看到花园的亭榭被轻纱围了起来,里面隐隐约约坐了一个女子。
亭榭的周围只有两个穿着青色衣裙的侍女守着,连带他进来的那个下人也在行礼之后沿着长廊拐到了另外的地方去。
傅子寒站在门口看了好一阵,心里狐疑不定,还十分的忐忑。他真的没办法从记忆中找到那个女人可能的身份。更加想不起来原身是否还和哪个叫司马的人有关系。
“你来了?这里不方便设位,就辛苦你站一会儿了。”
悠扬悦耳的声音代表了那个女子绝不是年纪大的老人,沉稳的语气也不像是年少的姑娘,这……难不成是原主的感情债?
傅子寒这会儿心里,千军奔腾,万马呼啸,可他脸上还是带着平静的笑意,也没说啥,让站一边就站一边了。
“今日请你过来,也是想要看看你怎样了,现如今你可算是走出来了。”女人轻轻叹了口气,“你若是早些如此,也不至于受这十几年磋磨。”
“这个,话也不是这样说的。”
见女人说完沉默下来,等了片刻,傅子寒拱手低头:“若是无这十几年,或许子寒也得不到今日之功。一啄一饮,莫非天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