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力睁开眼睛,顾青山狠戾里有几分哀求,大拇指却已经爬上了她颈部大动脉。只怕她头一摇下去,立刻一命呜呼了,根本等不及发出声音让外间的兵甲救命。
无奈,保命要紧,她只得很勉强地眨了眨眼。
顾青山深深松了口气,放开她的颈动脉,转而在她下巴上捏了一下。不知他动了她哪根筋,立刻口舌僵硬,再无法出声了。
“不得不防备个万一。”顾青山拱手,一副遗憾的样子。
顾皎活了二十五年,一半以上的时间呆象牙塔里,哪儿见过这般厚颜无耻的人?奈何顾青山动的手脚开始见效果,身体微微发热,眼前一片迷糊。她一点也不想晕过去任人鱼肉,死命咬着舌尖,保持最后一点意识。
风卷起布帘,顾皎看见顾青山深深地冲高头大马作揖赔罪。
鬼面高高在上,一声也未出,只将画戟丢向身后。立刻有一马一人冲出来接住,血淋淋地撒出去一路。
须臾,又有一马出来,上面坐了个青衣的文士。这士人颇和气,同鬼面说了几句。鬼面颔首,文士下马。顾青山似有些为难的样子,但还是咬牙领着人走过来。
那婆子拉开轿帘,顾青山俯身和蔼道,“皎皎,将军听说你病了,着实担心。他请魏先生来瞧瞧,先帮你切个脉,你别怕。”
顾皎怕也无用,先被狼抓了,后面还有虎等着。她强行撑了撑眼皮,想抬手却抬不起来。婆子忙拉了她的右手胳膊,轻轻扶在手中。
魏先生微微一笑,拱手道,“顾小姐,某粗通些岐黄之术,普通的风寒发热倒是能治的。你莫怕——”
话毕,他将右手食指和中指按在她脉门。良久,他点点头,“确实被冻到了,有些发热,倒是不用狠担心。等去了庄上,我且开一幅药,吃了便好。”
顾青山道谢,要引着魏先生离开。
不料那鬼面翻身下马,直盯着顾皎走来。
顾皎的心提起来,他越近,黑甲上的血痕越清晰,那澎湃的杀气更刺得她皮肤麻痒。顾青山似乎也被惊到,想拦一拦,又被魏先生笑着拉开。
李恒走到轿子前,站住,定定地看着她,面具下的双眼犹如噬人的野兽。
她不由自主地缩了缩,居然开始有点理解顾青山的恐惧了。
一切,安静到极点,只偶尔有一声马喷。
李恒抬手将鬼面掀起,露出下半张脸来。挺直的鼻梁,白皙的皮肤,下巴尖圆中带些倔强。
他扯了扯樱唇,似乎有些不满,“还是个黄毛丫头。”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啦,无存稿任性更新,看看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
第2章 保命要紧
黄毛丫头?
李恒的下半张脸确如同舍妹子所言,很有些帅哥的潜质。可他对第一次见面的少女如此称呼,不是亲热和戏谑,是蔑视。
顾皎眉头动了动,内心呵呵。也不过是个克六亲,乱天下的货罢了,有什么资格嫌弃她?若还在现代,她势必要他吃点教训。
她木然地看他一眼,垂下眼睛。
李恒呵了一声,拉下鬼面,转身即走。
顾青山冲他拱手致歉,安排家丁前面领路。
李恒翻身上马,扬手一招。黑旗翻卷,重骑分成大小两队。大队拖着辎重、战利品和一些人头残尸向北;小队则不远不近地跟在顾青山和李恒后面,车驾上隐约能见红纸贴封的大小箱子。
顾皎待要看得更清楚些,婆子猛然将轿帘拉下来。
该起轿了。
她全身陡然放松,整个几乎瘫倒。活了二十五年,头回遇上这样的生死大事,太TM刺激了。可情绪激昂完了,又忍不住糟心起来,特别是想起还没完成的论文,家里等着她的爹妈,现代那么多好吃好玩的,最重要的是想看的电影始终没看得成。她乱七八糟想了一通,直到身体隐约在痛。她艰难地抬手,手指甲乌青,后肘也有擦伤,腰腹之间更有隐约的钝痛。伸手进衣服里按了按,应该是有皮下淤血,肿胀了。
顾皎叹了口气,身体缩成一团保暖,眼睛散漫地盯着轿壁上透气的小孔,脑子却飞快地转起来。
龙口应是本地地名,顾青山乃一方豪强。他的妻女不喜这门亲事,所以女儿私下跑了。他带家丁部曲追来,阴差阳错抓了她。他恐怕也是很看不上李恒,因此见了她的第一时间便起了换亲的心。不料李恒来得突然,令他有些措手不及。可即便如此,他仓促间还敢继续骗下去,也是胆大心黑之人。和这样人共事,不仅讨不到什么好处,还得时时防备。
轿子外面大片雪原,除了马蹄声外听不见任何鸡鸣狗叫。气孔偶尔晃过一座孤零零的房舍,却不见行人,可见荒凉。幸好刚才没拼死命跑,否则靠目前的小身板,指不定冻死在哪儿了。
最重要的,她终于回想起来手机的下落。整理论文的时候,接到一个电话,之后随手放在办公桌上了。也就是说,她除了知道李恒是个暴君,会惨死凤鸣坡外,基本上没任何金手指。
怎一个惨字了得?
至于李恒本人,撇除同舍妹子强行灌输的美强惨印象外,唯一能确定的是——他纵然对顾皎本人不满,但极需要这门亲事。《枭雄》乃是乱世英雄文,讲的是争霸天下的故事,英雄们当然也要靠联姻获取各样资源。李恒虽然最终结局不好,挣了个厉帝的名声,但在他死前是绝对的运气男主。
顾皎缓缓眯了眯眼睛,如此,得先活着抱上李恒的大腿呀。
她拿定主意,身体实在顶不住,昏昏欲睡起来。
不知过了多少时辰,颠簸终于停了,已是在一个小院子中。
顾皎身体还有些发软,但已经能站立了。她被婆子扶着下来,只见一阔朗巍峨的院子。院中满铺石板,左上角种了两株梅,热热烈烈开得红火。正房三间亮着灯,两厢却黑漆漆的。廊下放置了一些布帛包起来的木凳子,几个小丫头惶恐站在旁边。
婆子用力清了清嗓子,小丫头们立刻抖了一下,纷纷低头。她开口,厉声道,“都站着干什么?小姐回来了,还不赶紧点灯、上炉子和热水,伺候上?”
小丫头们这才活过来一般,一个往正房奔,一个去外面的厨间,两个跑向顾皎。
顾皎没彻底回神,被半推半拉进了正房。待要打量屋中情形,身后大门发出‘嘭’的一声。她转身去拉门,被锁得牢牢的。
顾青山那狗逼,果然是要将她关起来隔绝了。
“小姐,这回老爷生气极了。他刚吩咐,没得他允许,谁也不能放你出正房半步。”婆子在窗外中气十足道,“李将军年少有为,又是青州王最看重的义子,能和他结亲乃是天大的幸事。”
“咱们龙口乃河西粮仓,三面环山,门口一条大河挡路,进进出出只靠着龙牙关口。天下太平的时候,这边是一块宝地。奈何前年乱起来,外面开打仗了,到处流民乱匪,好人根本活不下去。龙牙关口乃是天险,占了它,整个龙口便是囊中之物。因此盘踞了七八帮悍匪,整日价打得不可开交,闹得民不聊生。李将军来了才月余,将那些匪徒剿得七七八八。今日是过大礼,他说财物珠宝显不出诚意,特地去取了最凶悍的匪徒毛大的人头——”
MB!没听过用人头当彩礼的。
“要叫人都知道,只要龙口有老爷在,有老爷的女婿在,外人动不了分毫。”
狗屁女婿,分明是一个威胁。这婚不结,也必须要结了。
世上自来恶人自有恶人磨,顾青山这般人,也恶不过李恒。
“这门婚事落定,天塌下来也改不得。小姐安心在屋子里呆着,三餐丫头们从窗户口递进去。早起梳头洗脸,日常换炭火,我亲自来。晚上更衣,就劳烦小姐自便。有怠慢处,待小姐顺利出嫁后,任责罚。”
婆子说完,转头冲丫头厉呵,“把前后门和窗都守好了,活干得不好,立春就是你们的下场。”
小丫头们惊得抽气,喏喏地答应了。婆子还嫌不足,加了一句,“立春骗开门房,擅自将小姐放出去,简直可恨。老爷能放过她,她亲爹也不会放过,直接绑马后面拖了好几里地。这会儿还有一口气,能不能活下来看老天爷的心情。你们皮子收紧了,别仗着老爷是个善人,不和小姑娘计较。可你们爹妈呢?”
“从现在起,不准踏入正房一步。”
顾皎咬牙,既来之则安之,不如先睡一觉养养神。变年轻了虽然是好事,但体质似乎也变弱了。不过是冻了一会儿而已,居然开始鼻塞和咳嗽了。她得找个暖和的被窝,捂出一身汗,不然关键时候生病就太不妙了。
幸好顾家算有钱,屋中各样家具齐全。虽然看不出对应历史上哪个朝代,但起码有床,而且床上还有轻暖的衾被。
她脱了皮裘,立马滚进去,感觉得救了。
不一会儿,门开,婆子进来。她看了床铺一眼,没说什么,将早冷掉的炭盆搬出去。又过一会儿,另搬了一盆烧得红红的来。
“小姐安睡,不必操心。老爷正在外间招待李将军,必让事情圆圆满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