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管事说完,看了看小丫头的神色。
小丫头明显一副惊讶的模样,秀眉蹙起,似乎在想些什么。
谷三娘也惊讶问道,“怎么这么突然?世子小年过了才从我们这走的,当时也没听说他要去打仗啊!再者说来,他不是生着病吗?这怎么能上战场呢?就没人拦着?”
原也没拿娘俩当外人,如今他跟三娘又是心意想通,也没什么可避讳的了,吴管事便压低声道,“世子生病一事,本就是对外做戏的。”
谷三娘讶然,“为何要做戏?”
姜穂儿也在旁竖起了耳朵,她虽然早知道自己被骗,却不知萧元翊装病的原因,因此此时难免好奇。
只听吴管事道,“陛下多年无子,已经是当前最大的隐患,他最忌讳的当然是皇室中与其血缘最近的这些男丁,而端王爷是其亲叔叔,先帝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更何况还有亲娘太皇太后在宫中坐阵。”
姜穂儿似乎明白了,试着问道,“您的意思是,如若陛下到死也生不出皇子,将来的皇位会落在端王爷身上……”
吴管事笑道,“王爷年长于陛下,这个可能性不太大,不过照理来说,肯定是要落在端王府这一脉的。”
“那么就是世子了?”
谷三娘明白了。
端王府的公子们虽不少,但若论嫡庶与能力,世子萧元翊肯定是遥遥领先的,这也就意味着,皇帝若再生不出儿子,他就会是最有希望下任帝王人选了。
思及此,谷三娘忽然吓了一跳——她,她们娘俩居然同这么厉害的人物一个院子里住了这么些日子?
当然了,这些暂且不重要,吴管事想表达的意思还未说完。
“皇嗣成了心头大忌,这些年陛下除了扩张后宫,又把矛头转向了端王府,王爷同世子自然不愿束手等死,也在想法子。”
到此,姜穂儿已经明白了萧元翊装病的缘由,可她又有些不解,待吴管事说完便立时又问道,“可他既然已经躲避,为何现在又去了?”
那战场何其凶险,多少人有去无回?他是怎么想的,难道皇帝叫他死他就要去死吗?
小丫头莫名其妙的就生气了闷气,吴管事也是爱莫能助,只能安慰道,“主子们必有自己的筹谋,奈何咱们只是寻常管事,无法得知主子们的大计。不过,世子那么聪明,想必能化险为夷的。”
这话说得也有道理,姜穂儿只能默默叹了口气,但愿吧。
就算她怨过他骗自己,气过他的耍弄,可无论如何,她还是希望他能好好的。
就算这辈子没缘分,她也希望,他能好好的。
第63章
萧元翊年初三从京城出发,越往北行,天气越恶劣,待到达目的地海岭城时,已是正月的末尾。
海岭乃是大夏最北端的城池,也是镇北王府所在地。
快到达时,萧元翊令副将与大队兵马先行,他与青桐却是乔装成过路商人,先进城打探了一番、
此地因地处边境,有多民族共居,并非所有人都会过汉族的除夕元正,然尽管此时已是正月末尾,城中还能搜寻到些许节日的氛围,街角屋顶,还有未清扫净的爆竹皮。
街市也在正常营业,虽没有京城那般热闹,却也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的。
青桐环顾一圈,悄悄对萧元翊道,“看这城中百姓生活依然有序,战况似乎并没有战报中所说的那么严重。”
萧元翊语气悠悠,道,“此处里真正起火的边境还有几百里之遥,镇北王再消极怠工,总不会叫自己的老巢受到威胁。”
青桐点头,却依然有隐忧,忍不住问,“镇北王惜兵,冷眼看前方百姓受苦,以拖延战况,报到京中却道战况何其凶险,先前朝廷派来的那些个督军,几乎没有活着回去的,爷此番该怎么应对?”
萧元翊却表现的轻松,只道,“路总得要走,走一步看一步吧。”
比起先前的那些监军,他皇亲的出身似乎要高一等,镇北王倒也把礼数做的足,亲自率人出府迎接。
镇北王乃宫中陈贵妃的亲爹,自然也姓陈,年长端王爷十余岁,武将出身,周身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
昔日高祖建国,封了几位功勋大将异姓王,镇北王的王位便是袭父而来。
所幸陈家虎父无犬子,如今几十年过去,其他的几位异姓王府已经渐渐没落,甚至被削藩降位,他们依然屹立不倒,平日为大夏镇守门户,也算有些真本事。
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更何况萧元翊此番并非来树敌的,下车之后,先客气同对方见礼,“见过镇北王。”
镇北王也笑脸相迎,“世子远道而来,一路辛苦,老夫在府中备下薄酒为世子接风,还望世子赏脸。”
萧元翊客气几句,便踏进了镇北王府中。
镇北王府的恢弘自不必说,因在地广人稀的边关,占地面积也着实不小,宴间的酒菜也多以边境特色为主,蒸羊烤牛,十分粗犷。
镇北王身为主家,先向萧元翊敬酒,“早就听闻世子荡寇平乱的事迹,世子年纪轻轻,初次作战就有如此作为,令人钦佩。”
萧元翊也客气吹捧对方,“哪里哪里,王爷才是国之栋梁,令后生敬畏有加。”
如此客气往来几番,他一直未提及自己的差事,着急过问当下的战况,倒叫镇北王稍稍放松了些警惕,这才又道,“不瞒世子,老夫早就想感谢你此前帮助贵妃避祸一事,若非你事先提醒,贵妃恐怕要背上冤名。”
萧元翊颔首,“王爷客气,路见不平自该拔刀相助,此乃人之常情罢了。”
说着,却从袖中拿出一封信,递过去道,“此乃贵妃家信,托我捎来,此时便呈给王爷。”
看来自家闺女倒是对这小子很信任,镇北王心间暗想,接过信来又对其感谢一番。
双方再饮过几杯,因着贵妃的家信,宴间的气氛渐渐和缓起来,此时,镇北王世子陈广志忽然开口,问萧元翊道,“今日有传言道,当年先帝在时,皇长子遇刺一事另有隐情,不知世子也有听闻?”
萧元翊做出并不甚惊讶的模样,嘴上却道,“我元正后就从京中出发,一路竟未曾听说,不知是什么样的隐情?”
左右也不管自己的事,陈广志便续道,“听闻当初皇长子其实并未中毒太深,现如今京中的那位束王,怕并非本尊真身……”
这话一出,与萧元翊同行的几位副将都是一脸诧异状,唯有萧元翊自己目中露出犹疑之色,似是有话要说,却又故意遮掩道,“束王府里的束王并非本尊?那他是谁?本尊又在何处?想必是些无聊百姓茶余饭后编出来的杂谈吧。没有根据的事,世子还是切莫轻易出口。”
镇北王父子相视一眼,心间各自思忖,陈广志面上却忙笑道,“我们离京十万八千里,并不甚了解实情,正是觉得此事荒唐,才甚为诧异,今日并非有意,还望世子谅解。”
说着又赶忙敬几杯酒。
萧元翊也没推辞,面上维持和气。
一旁的青桐察言观色,默默在心间道,这消息正是他们专门派人放到海岭城来的,现在看来,这镇北王果然已经起了疑心,料想等会散了,这父子二人必定要思量一番。
而果然不出青桐所料,待到宴席散去,那陈氏父子就关门说起了话。
“父王,看端王世子方才遮遮掩掩,想必这世子之事八成是真的。”
镇北王沉吟道,“不错,束王敦厚,从前最护着他这个堂弟,若真是此事,他要为束王隐瞒也在情理之中。”
镇北王世子陈广志又哼道,“咱们陈家世代为他们萧家卖命,如今不过一个北戎,皇帝就左一个监军又一个监军的派过来,分明信不过咱们,不过依我看,这萧元翊也不是个笨的,没准他同皇帝也早有嫌隙,不知可不可以利用?”
镇北王没有说话,把目光投向了一旁的心腹,名叫楚平的文臣,问道,“你怎么看?”
这楚平看人有几分本事,在镇北王府多年,也称得上是忠心耿耿,因此说话并无什么保留,直言道,“王爷的希望早就系在了贵妃娘娘的身上,然如今后宫迟迟没有皇子出生,怕不是皇帝自己的身体有什么问题?如若果真如此,那么待皇帝百年之后,这皇位照理来说,便该是这位的,但现如今这位却被派到这里来,很明显是堂兄弟间生了嫌隙,且这份嫌隙还十分不小。”
镇北王颔首,“那依你看,本王该怎么应对端王世子?”
楚平言简意赅,“这位不似池中物,如若现在弄不死,那么唯有好好拉拢。”
镇北王笑了,“有害无利的事,本王何须对他下手?”
楚平点头,“正是这个理。”
镇北王又问,“束王本尊的事,打谈得如何?”
只听楚平道,“八成为真,且听闻现在人大约正在东陵境内。”
“东陵?”
镇北王眯了眯眼,“如若本王没有记错,这端王世子去年曾以求医之名去过东陵。”
楚平道是,陈广志则一拍大腿,“我就说他必定知道这事,但是这东陵王怎么也掺和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