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说话,听到没有?”许延瞧许婳和木头人一般,低着头,连表情都没有,顿时像被棉花糖塞住了喉咙一般,吐不出来又咽不下。
“啪。”
许延重拍下书桌,砚台掉到地上,碎成三四块。
许婳抬头,“陈行之心术不正,不是良人,毁了这桩婚事,我并不后悔。唯一愧对的是舅舅舅母的期望,可这次,我也没办法。”
“没办法?”许延指着许婳骂,“什么叫没办法,你知道晋阳城里的流言都把你传成什么样了吗?说你不要脸,勾引别人未婚夫,还有说你以权压人,甚至还有更难听的,我都不好意思说!”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他们爱怎么说由他们去,只敢背后说说的,都是些鼠小之辈,何必计较。”听了许延那么多,许婳心里烦,甩袖背对着许延道。
“你是不用计较,可我和你弟弟妹妹都还要做人,你把和陈家的关系弄僵了,这事自己去解决,我不会给你收拾烂摊子。”
“哼。”
许婳冷冷道,“瞧您这话说的,像您有能力解决一般。”
说完,许婳径直走出许延的书房,也不管身后传来许延的咆哮声。
在为官做人能力上,许延都是差强人意,所以每每遇上事只会抓着许婳气急败坏地骂,可又说不出个确切得解决办法。
许婳听着烦,干脆一句噎死许延,回自己院子,关上门,好好睡一觉,至少今晚得睡个好觉,不然明日哪里来的力气去斗。
大概是时间总不会让一个人一直顺利,次日上朝时,许婳便被弹劾德行不正,虽然陈、林两家都没说话,可太子却抓住言官弹劾的重点,质问许婳道:
“许婳,方才张大人说你私会有婚约的男子,不仅丢了自己的名声,还连累了皇家的威望,可有其事?”
听此,许婳眉头都不曾抬,既然不是林、陈两家出来弹劾,那就说明他们已经私下说好不闹大,而跳出来空口弹劾的,也就没什么好忌惮的,“回太子殿下,微臣处事一向光明磊落,这事有没有,您大可去问下当事人,何必听些狗吠乱嚼舌根。”
“许婳你……”张进被许婳说得面红耳赤,深呼吸两口才回神道,“许婳你大胆,竟然敢在朝堂上骂人。”
许婳回头,对张进微微勾下唇角,“张大人误会了,我骂的可不是人。”
论嚣张,许婳从来都是前排几个。
张进大怒,但还没想好话回怼许婳,却被太子一声“够了”给打断。
而之后太子又依次问了陈、林两家话,他们都如许婳想得一般,只说八字不合没缘分才退婚,至于许婳和陈家那点陈芝麻事大家都知道,也没有拿出来说的必要。
张进弹劾不成,反而被太子训斥,心里越发恨上许婳。
下朝后,张进特意在没人的路上堵住许婳的马车。
许婳伸出头,见是张进,脸上闪过一丝厌恶,不想多纠缠,就没说话。
张进面部狰狞,对许婳讽刺吼道:“许婳你别太得意,以前你是有皇上撑腰,现在你以为还有人会帮你吗?等着吧,总有一天我会把你拉下马的。”
说完,张进对着许婳的马车呸地吐了口痰,还想踹一脚,却被赶车的大山给按住手推倒在地。
“大山,别打他,麻烦。”许婳及时叫住大山。
尽管这条路没什么人,可大白天的就打朝廷命官,那她明日可就真的要被罢官了。
大山不甘回到马车上,驾车离开,“小姐,我们就这么放过他?”
“自然是不能的,只是我在想,我何时又给自己找了一个仇家。大山你想想,对张进有印象吗?”许婳问。
过了会,她没听到大山回答,想到自己往日在晋阳城里的风评,脸热尴尬了。
她在这晋阳城,怕是没有没得罪过的人吧。
哎,日子可真难。
许婳:“别回许家了,我们去质子府。”
“从后门吗?”
“不,今天从大门进去。”
~
与此同时,质子府里。
暖阁里,姜稽一身白缎锦衣,坐着看书。
剑奴伺立在一旁磨墨,用只有两人听到的音量道:“太子那传话,说要不日便要反事,他希望主子您能拿许大人做第一个祭旗的。”他小心地打量着姜稽的表情,见主子眉头都没动,心头越发紧张起来。
一会儿后,姜稽放下书,“别磨了。太子不是打算在五皇子和许婳成婚时再逼宫的吗,怎么突然提前了?”
剑奴摇头,“具体奴才不知,不过能猜测,应该是宫里或者哪位皇子有动作,让太子不得不提前行动了。”顿了下,又小心问,“至于许大人,主子有什么打算?”
这时,姜稽的眉头才微微动下,薄唇轻轻张开,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到外头传来下人通报,说是许大人过来探望。
姜稽立刻看了剑奴一眼,剑奴识趣地从后头退出暖阁。
许婳自己走进暖阁里,脱了披风,随意挂在四方椅上。
她先开口,“你帮我查下张进好吗?”
“这么久不来,一来就让我办事,也没个好态度,不查。”姜稽重新拿起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许婳走到姜稽身边,识相地帮姜稽倒茶,“我这不是来求你了吗,其他人我不放心,你我肯定是相信的。”
闻言,姜稽放下书,抬头看许婳,四目相对时,空气仿佛都凝固了,“许婳,你又凭何,如此相信我?”
“这还用说吗,我们是过命的朋友和战友啊!”许婳立即道。
说完,她看到姜稽俊朗的五官突然好看地笑了下,心跳加快一秒,马上移开目光,“你笑什么,难道我说错了?”
“没错。”
姜稽的声音自带严寒,往日常给人一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而今天只是简单的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竟有种……酥麻感。
许婳觉得一定是自己没休息好,才会突然有这种感觉。
长长吸了一口气后,许婳才敢看向姜稽,发现他在翻书,心里莫名松了一口气,“那这事,我就当你答应了哦。”
“嗯,我帮你。”姜稽点头道。
今天过来,许婳就是想看看姜稽,看这个人还是不是她想的那样。她怕自己的坚持被辜负,不过眼下看来,她是值得的。
“对了,前几日我进宫了,皇上不是病重,而是被太子软禁,这事你知道吧?”许婳忽然想到。
“有猜到。但不曾亲耳听太子说过,他还是不太信任我。”姜稽道。
许婳搬来一把凳子,坐在姜稽对面,单手撑着脑袋,“皇上说要我帮他废太子,你也要我帮你废太子,可我现在没人没权,流言蜚语还满天飞。姜稽,你给我指条路好不好,这个时局,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废太子?”
姜稽愣了下,以往许婳求他帮忙,不是撒娇就是耍赖。第一次,他从许婳口中听到力不从心的话,有点心疼。
“过两日,我会替太子出城剿杀一位梁家逃奴,到时候你带上林沐阳,一起来把我抓了。”
“姜稽!你疯了吗?”许婳不可置信问,“你替太子做事,我知道,可你若是被抓了,可是要下大狱的,且燕齐两国,必定会起争端,若是有战争,赵俭肯定拿你祭旗。”
这几年,燕国国力充沛,早有吞并周围小国的心,就是一直没等到机会。若是眼下被太子得了机会,吞了燕国西边最大的齐国,这得给他多大的助力上位。
许婳能想到的,姜稽自然也能想到,他让许婳冷静点,“赵俭一直和我皇兄有来往,我之前没说,是因为你还不能插手齐国的事。现在,我皇兄已经答应如果赵俭继位,到时候定会出兵帮忙镇压,二人早有了协议。赵俭要我到他身边做幕僚,不过是替我皇兄和他自己看住我。许婳你听我说,眼下我必须进大狱,只有那里,我才能有机会摆脱赵俭的眼线,你明白吗?”
“这个……”一下得知太多讯息,许婳缓了一会,才点头道,“我明白了,我这就去办。”
匆匆跑出门后,许婳又择回来,看着姜稽的凤眼,认真道:“下次你可不可以早点和我说清,我……都会帮你的啊。”
这一句我帮你,似乎拨动了姜稽内心深处的某根心弦。一路走来,从齐国尊贵无比的皇子,到燕国不受待见的卑微质子,姜稽的身边,第一次有一个人会无条件选择相信他。
这份情,他无以为报。
郑重地点了下头,姜稽伸出手,见许婳和他笑了,半空中的手停住,心痒却有个声音告诉他现在不能越界,便收回手,双手负背,叮嘱道:“小心点,别让太子注意到你的行踪了。”
“嗯,我知道的。”
从质子府出来后,许婳去林家递了拜贴,等了半个时辰,才等到林沐阳。
许婳和林沐阳说了自己的来意,为表达诚意,她也告知这是姜稽的意思,就看林沐阳要不要上她这只船。
林沐阳:“你可想清楚了,办了这事,可就代表你我还有姜稽,都和太子撕破脸,若是日后太子成事,我们三人,林许两家都得完蛋。许婳,你为姜稽如此,值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