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喇尼惊喜说:“对啊,我怎么把王老大人给忘了!当年他可是当年顺治爷的日讲官和起居注官,先帝爷最喜欢的文人就是他,他两个儿子的名字都是先帝爷起的。王老大人一定记得,他是神童,自幼过目不忘。”
揆叙在翰林院混过好多日子,他还在王熙手里写过文章,他赶紧溜出去去找王熙问了问。
一刻钟后他带着王熙一起跑回翰林院,年迈的王熙趴在那些顺治朝的旧物上,仔仔细细看过后说:“是,你们说得对,就是这个差别。”
他指着那几个“卍”字说:“大喇嘛在京的时候很少在人前写东西,若是写也用右手,但临走前闭关抄经书时候才暴露了习惯。他临走前给先帝写了上百部经书,先帝让我作陪去跟着大喇嘛学习,我才注意到这事。”
王熙扒拉这一堆东西找到一份黑泥金佛经说:“你们看这个,这个是先帝和大喇嘛一起写的。”
阿灵阿凑上去仔细看,就明白了王熙的意思。
公开场合用右手的藏地大喇嘛在写到“卐”时也习惯性地写“卍”,但他又觉得“卐”更好,所以提笔画出去后顿了一下,改笔还是写回了原来的“卐”。可这样,在一众竖排的字里,这个字就歪了那么一点点。
王熙欣喜地说:“多亏你们眼尖啊,当时在人前大喇嘛没有暴露习惯,众人都觉得他写经慢是因为稳重,顺治爷还得意过说自己抄的更快,大喇嘛还谦虚夸先帝礼佛诚心。后来我才知道为什么。”
阿灵阿敬佩地冲阿喇尼道:“咱们这么多人看了好几天都没瞧出来,最后还是老哥哥你看了出来。”
阿喇尼谦虚地说:“也是佛祖显灵,我是瞧着我夫人礼佛用的那串佛珠上的卍字才突然觉得不对劲的。”
阿灵阿和珍珍都是坚定的无神论者,平时从来不看经文难怪没注意到。而容若和揆叙是钻了牛角尖,一路往着研究点划勾去了,谁都没留意到一个反写的卐。
也是卐和卍这两个字长得实在太像,混在密密麻麻一堆经文里根本看不出来,也亏得阿喇尼能发现,没准还真是佛祖显灵。
珍珍看着那尊藏传佛教的度母,胸前那个万字仿佛有魔力一样,她看了半天后捂住眼睛说:“我都给看晕了,分也分不清。”
阿灵阿将大手覆在她的小手上,在她耳边说:“就是乱,才好,才有机会呢。我们就等信吧。”
…
使用了八百里加急,可藏地隔着青藏高原,山高水长路途艰险,在最快的情况下信也需要十天才能送到藏地。
这其中都是漫长又焦灼的等待,伴随着无尽的丧仪,煎熬着每个人的心。
康熙对祖母的思念,让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延迟梓宫发引出宫的日期。
熬到第十天的时候,珍珍再度见到了自己姐姐德妃,她是被秋华偷偷喊来的,一进门就吓得魂不附体。
“姐姐,你怎么了?生病了?”
她摸了摸姐姐的额头,然后才长舒一口气,还好还好,没有发烧。
可她拉着姐姐的手不住问:“你这脸色怎么回事?我上回见你你就猛咳嗽,这下怎么更糟糕了?若是撑不住请皇太后开个恩,且去歇一歇。”
德妃闭着眼,轻轻摇摇头。
秋华在旁边急急说:“公夫人就劝一劝娘娘吧,娘娘这是……唉,娘娘,这可是要出大事。”
“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出不了大事。拿来。”
秋华脸色满是愁态,也没有动弹。
德妃猛地睁开眼,朝秋华喝到:“我还是不是主子了?快去拿来!”
姐姐从来没对秋华如此凶神恶煞过,珍珍急忙拦住秋华,问姐姐:“姐姐,到底怎么了?你让秋华拿什么!”
“先去拿来。”
秋华这才从旁边的暖炉上取出一碗黑漆漆的药来,那味道难闻到一揭开盖子,珍珍的眉头鼻子都皱成了一团。
“这是什么?”
德妃接过后一饮而尽,然后捂着口差点全吐出来。
可她生生忍了下去,然后长松了口气,倒在软垫上说:“保胎药,刘长卿医术很好,这药除了苦点没什么了不起的。”
“保胎?”
珍珍惊呼一声,然后被德妃死死捂住了口。
“不许说出去,听到没?”
珍珍惊讶地瞪着姐姐,硬扯开她的手连声问:“姐姐,你疯了吧?身子不能开玩笑,若是有孕赶紧告诉皇上,皇上不会让您去冰天雪地继续跪着的。”
“不行,我得跪,我得把自己跪虚了,跪病了。只要孩子没事,我跪成什么样都行。”
德妃靠在软垫上,眉头紧抿着继续说:“你瞧见嫔妃跪拜时候皇贵妃的样子了吗?”
珍珍当然瞧见了,众妃之首的皇贵妃端的一身大方得体,在皇太后哭晕苦累扶下去后,她变成了内廷的女主人,招待安排着往来的满蒙贵夫人们。
“太皇太后一走,后面就等着有人要说皇贵妃在国丧有功,又要请立她做皇后了。”
珍珍黯然明白了姐姐的意思,皇贵妃请立为皇后是朝中反复提及的一个话题,在朝野动荡的时候,更容易让朝臣们提起。
毕竟有君无后,阴阳不协。后宫无主,急中无人。
皇太后又是一惯软弱不管事的性子,没了太皇太后,就会有人以此做借口希望康熙立后安定后宫。再加上国丧中皇贵妃已经摆出女主人的姿态,还能再添一层说辞。
珍珍叹了口气说:“姐姐,身子是自己的,为了那个佟佳氏不值得。她就是当了皇后,也不能拿你如何,我们先叫人告诉皇上,先保胎重要。您瞧瞧自己的脸色啊。”
珍珍生过孩子后才明白,生孩子就是女人闯鬼门关,在古代没有急救、没有输血、没有抗生素甚至可以说步步都是鬼门关。
“不行。”德妃憋着一口气说,“要废一个皇贵妃容易,再高贵的妃也是妃。她要成了皇后,废后可是难如登天。”
姐姐和皇贵妃势同水火,珍珍从来都知道,可没想到已经不堪至此。
德妃睁开眼说:“她不死,我可不敢死。”
“别说赌气的话了,姐姐,你和我说,她怎么了?”
德妃不愿意和她细说,只说以后再谈,但听她的口气,珍珍觉得不止于当年抢夺四阿哥抚养权的事情。
德妃抚着小腹说:“我知道这样对自己的孩子残忍,可她要是做了皇后,有朝一日和她的姑母一样成了太后,即使我死了,我的孩子也没一个能得她善待。”
她坚定说:“皇上宠我,可这事和秀雅一事不一样,那是宠妃能撒娇就让万岁爷站我这一边的小事。立后不是我撒娇,万岁爷就说不立的。”
珍珍问:“若是皇上本来就不想呢,姐姐要信皇上。”
“哼。这种事别信皇上,别把自己的胜算压在皇上的心意上。”
德妃说的简单粗暴,让珍珍着实一怔。
“他就是不想,我也要给他搭好台阶,让他抱着心疼、抱着理由说不。丧中她作秀,那我就给她送个照顾不周的罪名,我让她百口莫辩。”
下次举哀哭丧的时辰眼看着又要到来,德妃理好自己的丧服,扶着秋华从床上起来。
她对珍珍说:“别担心我,刘长卿的保胎药很有用,我撑得过去。你记得若是我到时候晕过去或是不舒服,一定要尽快帮我找大格格找太后,知道了吗?”
“我知道了。”
珍珍郑重答应了她,在扶着姐姐出门时,轻轻问:“姐姐,你就这么不信皇上吗?我以为,您至少是喜欢皇上愿意信他的。”
德妃怀着不可形容的姿态说:“其实我也不知道。可我知道,在宫里活着,我喜欢或是不喜欢,从来不是重要的事情。”
…
这下,珍珍除了担心藏地,还多了要担心姐姐。
还好,在康熙多封连发的催促下,十日后几十封亲笔信都送到了藏地大喇嘛的驻地。
且不出所料,很快一百零八遍的经书就由“大喇嘛”亲笔抄写,送出藏地前往京城。
阿喇尼在书信送出后紧急赶往了青海,他就候在藏地下山的路上,只要一收到佛经就开始行动。
他一到手,果然发现那万字依然有误,他轻轻笑起来,点着手上的名单开始派发。
不过三天,大皇帝心怀天下泽被苍生,将藏地大喇嘛为太皇太后所写祈福往生经书派发全藏全蒙的消息传遍草原。
所有藏地蒙古的贵族,全都收到了一封大喇嘛的亲笔经书。
在五日后,就有蒙古贵族和藏地贵族向康熙告发:经书有问题,大喇嘛没有亲笔书写,藏地对不起太皇太后,对不起先帝,更对不起皇上的苦心啊!
这第一批告发之人,都是阿喇尼精挑细选和桑结嘉措不合之人。他们许多人都在等着大喇嘛逝世,好在转世灵童寻找中安插自己的势力。
他们在阿喇尼派去的人暗示下,也发现了那卍字的问题,有激动好事的蒙古贵族急不可耐地派人冲到藏地大喇嘛驻地,指着桑结嘉措的鼻子破口大骂。
质疑的情况越来越激烈,在一个月后,另外两位位高权重的活佛苦口婆心地给桑结嘉措去信,让他解释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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