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打开后,狄降知不请自进,却在一只脚踏进去的瞬间,半边身子蓦然变成半透明。
江汀吓得退后一步,看着狄降知从头到脚一边是正常的肉身,一边又变成了暗影。
“狄、狄总,你怎么了?”
狄降知面色微沉。
他只以为谛听施的这个罩,是为了保护江汀不受那些妖物侵扰,没想到谛听连他都算在了里面。
要不是他自身的力量自动做出反应,踏入阵法的瞬间碰撞相消融,狄降知难以想象自己被摔出去的画面。
不过谛听再如何费心,他的力量也无法追上狄降知。
变成透明的形态也行吧,狄降知略一思索,就准备整个人直接进去。
一双柔软的小手握住他,“跟着我走吧。”
江汀牵住狄降知走了一步,两人进入前院时,狄降知已然恢复了正常。
狄降知盯着两人相握的手。
江汀兀自沉浸在惊讶当中。
“真的这样,好神奇。”
江汀是想起那只被弹开的哈巴狗,又想起被自己抱进房的黑猫却没事,便猜想外面的妖怪要想进来,只能通过她本人。
她只是试一试,没想到还真让她猜中了。
这房不仅辟邪还认主,太值了,她再也不吐槽她爸乱花钱买房了。
江汀带狄降知过来,其实也是想从他口中打探点关于爸爸的信息。
她也不是没防备心,听狄降知的语气,像是认识爸爸很久,即便有时在试探她,却没有感到敌意。
本来想着就带他在外面看一看就好。
江汀这时也不好把人晾在外面,请狄降知进去,好容易在一猫一鸟的游击战场里,扒拉出一瓶矿泉水来。
“最近家里出了点事,狄总你先凑合一下。”
狄降知听她这样说,打量屋内的视线转回,从那瓶水落到远处琢橡皮擦的鸟身上。
白鸟的身形一顿,感受到了一股死亡凝视。
狄降知接过水瓶放在一旁。
江汀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一时也觉得屋内狼藉不堪,便走过去低声教训几句——白鸟和黑猫趁她不在家时,把她的画纸画笔弄得满地。
百鸟不知怎么回事,这时忽然黏住江汀撒爪不放。
江汀没在意又在气头上,便晃动着将腿上的毛球甩下去,然后让狄降知稍等会,收拾好纸笔上楼放回了画室。
等江汀的身影消失在拐角,狄降知便向前走了一步。
白鸟感到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更甚了,不由抓住黑猫的毛,两妖缩成两个发抖的毛团。
狄降知慢腾腾坐在沙发上,视线落在包扎得严严实实的黑猫上,决定先换个话题。
“你——也是因为被某只妖怪抓起来修炼受的伤?”
两只小妖并不知道面前这个大妖是个什么,只是妖性本能对强者的敬畏和惧怕,让它们自动退避三舍。
见这个大妖用这么温和的语气问话,一猫一鸟不由生出一种信任和臣服的感觉。
一贯傲娇的黑猫发出轻声呜喵,还未对江汀未敞开心扉,就毕恭毕敬跟狄降知讲起了原委。
跟上午在车里的那些妖怪说的其实是同一件事。
狄降知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虽然他没有保证什么,但黑猫莫名觉得有了底气,这件事一定能有解决办法。
见这两小妖情绪好转很多,狄降知话锋一转,“有在这里见到过其他男人么?”
白鸟蹲在黑猫头顶,两人皆是摇头,“没见过。”
说完后,白鸟瞅着楼梯口,往狄降知那边挪了半步。
它骄傲道:“不过江小汀很厉害噢,她不仅是个整容怪,还是个情妇呢。以前一直有个男人给她钱,可能最近她技术退步了骗不来钱,弄得现在房子里水也没有电也没有,连吃饭都好困难哦。”
狄降知眉头跳动,听罢竟不知做何表情。
比谛听不测还要荒唐的情况出现了——谛听有了真正喜欢的人。
同他猜想的一样,狄听不仅将心血炼成的法器给了江汀护身,还在这里置办了一处房产,大费周章做好罡妖罩,将江汀保护得如此滴水不漏。
谛听从未这样对待过谁,狄降知再清楚不过。
狄降知环视一周,目光定在桌上冷硬的隔夜馒头上,不由蹙眉。
如果知道自己处心积虑呵护的人,现如今过得是这样惨淡的生活,依照谛听的性格,一定会自己揍死自己吧。
念及两人千八万年间的交情,狄降知再铁石心肠,也无法视而不见。
而江汀迟迟未下楼,只因在画室看到了被白鸟叼出的画册里,夹杂着的一张短发美人画像。
在第一次有女人找上门,并且要赖着不走想当她妈妈时,她便开始以每年两次的频率,受到这些妖媚的男男女女的叨扰——是的,除了女人后来也有男人,在江汀多元化的恋爱观里,这并不构成什么问题。
一般情况下,爸爸都会及时到家,将人哄出去,然后再也不会有第二次见面。
只有一次,这位穿着打扮都很帅气的女性到来,她沉默寡言从不强求江汀做什么,只每日在家门前站个把时辰,而那段时间爸爸却没有出现。
后来可能是久等无果,她便从此消失了。
这个人在江汀心里,和其他找上门的妖艳贱货完全不一样,还悄悄为她画了张头像。
正因为这次,江汀对于爸爸的感情有了另外一种心态,只要是爸爸喜欢又可靠的对象,她是很乐见其成的。
江汀想着这么多,其实是联想到了狄降知的态度。
她抓着扶手下楼时,远远就听见狄降知在问白鸟爸爸的事情。
过了会,江汀看见狄降知站起身来,向对面的电视屏隔空伸出手,令人瞠目咋舌的事情发生了。
被迫关停几个月之久的电视乍然响起声音,跳出近日荔湾区入夜公共设施频繁被诡异损坏的新闻,白鸟和黑猫都被新闻吸引住,没有发现从客厅到厨房、洗手间的灯次第亮起,还伴有哗啦流水声。
江汀短暂的惊喜后,不由打量那个男人。
他肩背宽阔利落,言行沉稳又镇定自若,同事们因为传闻编排他惧怕他,可他面对来绑架挑衅的小妖,却并未下重手。
江汀从来都是就事论事,不会因为某一件事将一个人全盘否决。
无论他从前是怎样的妖,至少目前看来并不是恶徒,况且江汀现在没了打火机,往后要是遇到那些妖魔鬼怪,她不确定自己能撑多久。
于是她奔过去,打开手机的合影,确定狄降知真的在找她爸爸后,心里觉得爸爸这次找上门的桃花,质量还挺高。
唔,江汀不得不承认,她最终认可的还是帝神大人的实力。
下午的阳光很烈,狄降知视线一扫,将灯全部熄灭。
狄降知:“水电虽然都来了,但我没给你续太久,下个月记得准时交费。在找到谛听之前,我会替他照顾好你的。”
“好的,等我发工资就补上。”
江汀道过谢后,并未多想,以为他的照顾只是嘴上客气而已。
狄降知看她一眼,将话挑明,说了个令她大吃一惊的决定:“我来得匆忙,在花城还没有居所,最近我会住在这里。”
并不是疑问句,江汀心里刚对狄降知升起的好感,瞬时就给降了下去。
她习惯了一个人住,陡然要住进来一个男人,实在是难以接受。
狄降知宣告完,仿佛已经铁板钉钉,他慢腾腾在屋内走动,四处打量着。
屋内风格简约清新,家居看得出来并不算多昂贵,属于舒适好看型。
物品虽然归置得分明别类,但主人应当不太花心思做家务,高处的摆放柜落了层灰,地上和角落也散着一些颜料盒与废纸。
狄降知像是上头派来检查的监督,但凡扫过一个地方,江汀总是会感到莫名的心虚。
她回过神,也不知道自己在怵什么。
江汀清咳一声,保持着镇定,“狄总,虽然你和我爸……嗯,但也没必要住在这里的,他如果回来了,我会通知你的。”
狄降知哦了一声,问:“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我还不太清楚……”江汀又道:“狄总,我想请问你找他有什么事呢?”
狄降知修长的手滑过墙纸,在一张风景画上挺留。
找谛听做什么?
自然是要找到谛听,确定他死了没有。
死了就同地藏菩萨提一提,早日将谛听的位置让给后辈,当然没死最好了,因为狄降知总有些迷迷茫茫地念想,好似自己在闭关前,将什么重要的东西交给过谛听。
至于究竟是什么,狄降知竟记不起了。
他极相信自己的感觉,否则也不会为谛听这么个浪无边际的狗,来人间这么大费周章地找他。
毕竟来到谛听在人间的居所,狄降知已经确定他还活着,但却对谛听的下落毫无头绪,看情形还要再多操心去挖他出来,帝神大人的想法自然能有多狠毒就有多绝情。
狄降知顿了顿,才道:“可能是找他拿回属于我的东西——很重要的东西。”
这话在江汀听来,可是另有一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