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公爷正襟坐好,一派严肃之色,“自然了,你是我们霍家的长房媳妇,我与你婆母都敬重你,也觉得你是温和贤惠之人,想来不会多生是非,等明日你回门,也要知道得体行事,切莫多言伤了两家和气,不然与你,与霍家而言,都是难办的事,你可明白?”
这一番话,明宽慰实敲打,意思让她不能回娘家告状,免得惹了两家不合。
慧容心有不悦,却也不得不忍下这个委屈,如今她是毅国公府的媳妇,跟霍家对着干没好处。
慧容勉强似的笑笑,“媳妇知道了。”
霍公爷满意的点点头,“你是个懂事的!”
再往后说的话慧容一句都听不进去,心中愈发沉重无力。
外头艳阳正好,丝丝缕缕的阳光透过砖石瓦缝洒在地上。
与久鹤堂隔开两个院子,再行数百步左右,便是二房的地界,郑氏的永雁居坐落在首位。
永雁居本是个清淡雅致的处所,自郑氏搬进来以后,便不停的改建扩大,不过改建这院子的银钱都是郑氏自己出的,霍夫人也就没难为她,由的她自己折腾去。
如今的永雁居比起从前来,已经大了一倍有余,四处植满花卉树木,入目尽是繁华艳丽景象,内室里也极尽奢华的翻新了一番,在二房这一片很是显眼。
永雁居里,郑氏正靠在榻上歇着,枕着金丝鸳鸯锦的软枕,旁边跪着个小丫鬟,手里拿着小木锤给郑氏轻轻敲腿。
郑氏捂着额头,一阵长吁短叹,躺了一会,到底是忍不住心里的烦躁,腾一下翻身坐起来,把身旁的小丫鬟吓了个激灵。
小丫鬟见她起身,忙搁下小木锤,上来扶着郑氏问道:“奶奶要起了?”
郑氏扭头问,“晟哥儿还睡着呢?”
丫鬟回道:“才醒,裘妈妈在看着,奶奶可要抱过来瞧瞧?”
郑氏道:“抱过来吧,中午睡多了晚上就该闹腾了!”
丫鬟应了声是,转身掀了帘子进到里间去,没一会,裘妈妈便抱着晟哥儿出来了。
郑氏站起身来,伸手从裘妈妈手里接过晟哥儿,摸了摸晟哥儿头上的软发,叹息道:“大爷都好些日子没过来了。”
一抬头,又瞥见裘妈妈脸上的瘀青,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那个长房的实在是嚣张的很,才进门几天就敢打我身边的人,一点都不把我放在眼里,这事我且记着她的,看看她能张狂几天,反正我早晚饶不了她!”
昨日裘妈妈一回来便跟郑氏哭诉了好一通,气的郑氏当场就要去寻慧容讨说法,只是她还没来及的去,又得知了慧容跟霍夫人的冲突。
郑氏纵然气不过,但也不想在这个风口浪尖上惹麻烦,只得暂时作罢。
裘妈妈听了这话一脸感动道:“难为奶奶替老奴费心了,我受些委屈没什么的,只是您可要千万紧醒着,不能被那长房的给压下去,那余氏现在就如此目中无人,若是将来她再生下嫡子,可眼睛不得翻到天上去了?”
郑氏冷笑一声,“嫡子?想的倒美,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裘妈妈陪着笑道:“是是是,她也就配个无儿无女的命,哪比得上奶奶您这般富贵亨通?”
郑氏得意的扬起眉角,故弄玄虚道:“等着吧,能叫她生就有鬼了!”
裘妈妈其实不大清楚内情,但她知道大爷跟二奶奶之间有些达成一致的意思,此刻自然能看的出来,二奶奶心里肯定是胸有成竹的。
郑氏抱着晟哥儿在屋子里轻轻踱步,晟哥儿身上穿着赤色绣老虎的小衣裳,褂子倒是挺合适的,就是袖子长了些,郑氏给他翻了翻袖子,语气不愉道:“我箱子里还放了几块暖黄的料子,拿出来做几身小褂子给晟哥儿,叫人好好量,做仔细了,你瞧瞧这件褂子,衣裳袖子这么长,手指头都盖上了,这能穿的出去吗?”
裘妈妈躬身道:“许是针线房里的疏忽了,奶奶放心,这回我盯着她们做,看谁敢不仔细?”
郑氏收起脸色,又道:“对了,小院里那个黄姨娘现在一个月拿多少月例?”
“应该是八两。”裘妈妈挠头思索道。
郑氏想了想,吩咐说:“一个月给她加二两吧,可别叫人觉得我苛待了她,那二两银子也别报到公中去,从我私库里出,省得长房那两个老东西拿这事作文章。”
郑氏这份贤惠显然是做给霍钦看的,只是管不管用就不知道了。
*
慧容回了春山院里,独自坐着难受了片刻。
如今这样的情形,即便她再怎么不乐意,也不得不低头自个吞了委屈。
她也确实没想过会沦落到这样的地步,明明几个月之前,她还是高高在上的伯府小姐,还做着国公府世子夫人的美梦。
不过个把月的时间,一切都成了泡影。
如今说这些都没用了。
慧容怏怏不乐了一会儿,又强撑着打起精神,去库房里点算嫁妆去了。
她带来的嫁妆入的都是自己的私库,由甘妈妈和吴妈妈两个人看管着,钥匙在甘妈妈手里,登记入册却是由吴妈妈来做,这样两边分开也简单明了,要不全握在一人手里,到时出了问题就该说不清了。
甘妈妈和吴妈妈都是从余家带过来的自己人,做事经验又老道,交给她们管着也放心。
春山院里的私库就在正院旁边的耳房里,慧容带过来的嫁妆很多,在原先的基础上又多打了六个锁柜,加了十二个箱子才搁的下,抬嫁妆进门的时候把霍家的小丫鬟们都看呆了,从前二奶奶进门的时候带了六十六抬嫁妆,就已经很有面子了,没想到这位大奶奶更厉害些!
慧容过了侧门,进到库房里,甘妈妈和吴妈妈还在点算,见到慧容过来,吴妈妈便停下了笔,递了册子给慧容看。
慧容翻看册子,这是本新册子,都是刚记录上去的,嫁妆里送出去和已经拿出来用的东西就没记了,只把金银首饰,家具器皿,铺子,地契以及陪房仆役的身契登上去了,贵重的已经全部收好锁好了,剩下的放在外面的都是些平常的用品,留着自己用或是赏人使。
除了这些,另有一本册子是记录租出去的铺子,庄子和田地的租金进项,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慧容主要看的还是铺子,庄子和田地的租金,毕竟这是活钱,跟那些珍宝死物不一样,是能到处流通使用的。
吴妈妈在一旁站着,有点担忧的问道:“大奶奶,恕我多嘴问一句,这霍家夫人可给您看过家里的账本?”
慧容道:“没有。”
“那钥匙呢?”吴妈妈皱眉。
慧容摇头,“也没!”
吴妈妈哎呀一声,“这才不应该呢,您是长房媳妇,既然已经嫁进来了,哪有婆母不放权的道理,就算怕您年纪轻管不好,也该拨一两个地方给您学着管,如今这霍家夫人账本也不给看,钥匙也不给拿,瞧这架势,恐怕根本没打算让大奶奶您学着管,她是想继续拿捏府里的中馈呢!”
慧容哼道:“随她便,我还乐得清闲!”
吴妈妈满脸着急,“您年轻,不懂这些,在这样的大宅门里,手里没权没油水,谁能服您?只有手里捏着权才能站住脚,才能有威严!现在您是无所谓,那十年二十年以后呢,难道还要受制于人?大奶奶难道不知道居安思危这句话?”
吴妈妈这话说的,倒把甘妈妈给唬了一下,附和着道:“吴妈妈这话说的有理呢!”
慧容扁着嘴道:“不至于那么严重吧?我有这样丰厚的嫁妆,霍家那点月例银子根本算不得什么,怎么就受制于人了?”
甘妈妈和吴妈妈还要再说,却被慧容制止住,“往后再说吧,现在我也没心思听这些!”
甘妈妈和吴妈妈听了,无奈的互相看看,也就不再多说了。
这霍家是个吃人的地方,不好过啊!
大奶奶如今年纪轻,许多事都不懂,连这样重要的事都不放在心上,这叫她们怎么能放心?
还是得多提点着,不然等吃了亏再长记性可就来不及了!
待到傍晚时分,霍钦要过来用晚饭,慧容便先出去吩咐小厨房的人准备饭菜。
这几日霍钦一直是来春山院过夜的,不管真心还是假意,至少面子情分算是给足了。
慧容想着摆一顿素淡些的饭食,鱼肉什么的少做些,做几个清淡可口的小炒,再配上羹汤和芝麻饼,简简单单的就行了。
因着饭食不多,又没什么大菜,尽是茼蒿肉丝,杏仁豆腐,芽菜蒸腊肉,火腿鲜笋汤这样容易的菜,不到半个时辰厨房便做好了一桌菜,还多预备了些面点和主食。
丫鬟们端菜上来,凝露和凝清布置碗筷,一桌饭菜准备好了,外边一个小丫鬟却突然急急忙忙跑进来叫嚷道:“大奶奶,不好了,大爷今儿晚上恐怕来不了了,半道上让二房的人截走了,说是晟少爷不舒服呢!”
慧容一听就愣了,问道:“是郑氏那边的?”
丫鬟点头,“我瞧的真真的,错不了!”
凝露淬一声,“真不要脸,又不是她新婚,上赶着凑什么热闹,拿孩子做筏子,也亏她想得出来,我看不是晟少爷不舒服,是她自个想男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