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婆子故意说了大奶奶这三个字,想着看霍钦什么反应,要是不反驳,说明是认可她们二房做大奶奶的。
可谁知道霍钦看她一眼,问了一句,“你们二奶奶人呢?”
裘婆子差点哽出一口血来。
旁边跪着的凝清捂着嘴笑出了声,被慧容一眼给瞪回去了。
裘婆子咬着嘴道:“奶奶在正堂。”
正堂是敬茶的地方,郑氏是二房的人,在那里也无可厚非。
霍钦点点头,没说什么。
凝霜见状,想着看来二房在姑爷面前也并不是很得脸,便抢着开口道:“爷快瞧瞧,她们把墙上的喜字都撕了。”
慧容这才看见周围所有的喜庆颜色全都没了,惊讶道:“这是怎么回事?”
霍钦淡淡道:“撕了便撕了,大惊小怪!”
说罢便大步流星的走了。
这下轮到裘妈妈偷笑了,原来春山院的也不怎么受待见!
这样她就放心了。
凝霜说完就后悔了,小心翼翼叫了声,“姑娘?”
慧容理理衣裳,万分无奈的看着地上跪着的四个人,打架把衣裳也扯破了,头发也乱糟糟的。
总不能叫她今儿只带甘妈妈去正堂吧?
想了想,只能挑了四个人里看起来还算比较整齐的凝雪跟着过去了。
第三十六章 (一更)
转过长廊,是一条朱红色雕花栏杆的抄手游廊,上罩翠碧色瓦盖,游廊尽头,便是正堂大门。
进了正堂,慧容四处打量一番,堂屋的格局很是宽阔轩昂,清一水儿的紫檀木家具,更显富丽奢华,只是房梁太高,再加上周围的装饰都是偏深的颜色,甚至两侧小门上挂着的帘幔都是绛紫,赭石之色,让人无形之中平添几分压迫感。
慧容是新妇,不敢东张西望的,只看了几眼便收回目光,略显拘谨的站在霍钦身侧。
正前方坐的是霍公爷和霍夫人,右侧宽椅上坐着二房的夫人郑氏,其余的椅子都空着。
霍钦一见这情景,立刻皱了眉。
二房的老爷和夫人没来,却独独把郑氏叫来了,这明显是故意为之。
霍钦脸色不悦,问道:“我父亲母亲怎么没来?”
霍夫人哼一声,“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今儿你是作为长房之子携妻敬茶的,你父亲母亲不是在这坐着吗?”
霍钦冷着脸,“我是问,二房的长辈怎么没有来?便是作为叔伯婶娘,他们也应该到场受一杯茶吧?从前我娶华珍的时候,也是给您二位敬过茶的,怎么如今到了长房,这些礼数就全然不顾了?”
慧容本是低着头的,听到华珍二字,目光不由得向霍钦看过去。
华珍。
原来二房那位夫人,名叫华珍。
慧容终于感受到了那么一点苦涩,原以为自己不会在乎这些的。
可在新婚第二日,便与另一位夫人共处一堂,还从丈夫的口中听到旁人的闺名。
心里终归有点不是滋味。
除了别扭,更多的还是惶然。
自古妻妾之争便已经很叫人费脑筋了,更别提二妻之间的矛盾。
谁也不输谁,谁也不服谁!
在霍家的后院里,有一个跟她平起平坐的女人。
从今早的裘妈妈一事便能知道,这位二房夫人不是个省油的灯。
往后的日子恐怕太平不了!
霍钦的语气加重,气的霍夫人怒拍桌子,“长房媳妇敬茶,要二房的掺和什么?长房的规矩我说了算,你若不乐意你就滚,我只受媳妇的茶就行了!”
霍钦气结,还欲再说些什么,却被霍公爷笑着含糊过去,“今儿是喜日子,别为了那些有的没的争论不休,”又冲霍夫人使个忍一忍的眼色,嘴上说的却是,“你也是,哪有只受媳妇茶,不受儿子茶的?谁家也没有这样的规矩,说出去该让人笑话了!”
霍公爷笑呵呵的说了一堆场面话,倒也算把剑拔弩张的气氛给缓和了下来。
一旁的两个婆子端着茶盏走上前来,霍钦也只能忍下怒火去敬茶。
先捧了一盏茶走至霍公爷面前,冷冰冰说了一句,“您请喝茶。”
慧容也递上茶,恭敬道:“父亲请喝茶。”
霍公爷没说什么,一盏茶喝了一口,又递上封了银票的红包笑道:“家和万事兴,往后家里一定要和气。”
慧容接下红包笑着道:“多谢父亲。”
敬完霍公爷这边,二人又捧着茶到霍夫人跟前。
慧容先敬的茶,“母亲喝茶!”
霍夫人接过来喝了一口。
霍钦跟着上前敬一盏茶,“您喝茶!”
霍夫人没接。
霍钦很不乐意地又说了一句,“您请喝茶!”
霍夫人还是不接。
慧容愣了一下,顿时反应过来,用胳膊肘碰碰霍钦,笑着道:“快给母亲敬茶。”
霍钦看着她,停顿片刻,沉了口气,一字一句道:“母亲,喝茶。”
那茶杯在他手里似有千斤重,沉重的让他两手微微颤抖。
霍夫人刮他两眼,这才接过了那盏茶。
用盖子轻轻拨两下茶叶,抿了一小口便搁在桌上了。
同样的,也递了一封红包给慧容,只是霍公爷是亲自给的,霍夫人是叫一旁的丫鬟递上来的。
慧容从丫鬟手里接过红包,心里极不是滋味,觉得在婆母这里受了冷落,霍夫人好像不怎么看重自己,可脸上还不能表现出来不高兴,还得笑着说:“多谢母亲。”
霍夫人心里也不高兴,她之前觉得慧容是长房的媳妇,肯定会和长房一起同心协力斗垮二房的人。
可刚刚看到慧容使小动作提醒霍钦的样子,霍夫人才算是彻底明白了。
即便名义上是长房的媳妇,可她余慧容却真真切切是霍钦的女人,这嫁进来还不过一天,就开始帮着夫婿了,将来她的心到底是向着长房还是向着二房,谁说的准呢?
霍夫人又想起霍成,想起霍成的棺柩还停在堂屋,嗓子眼里更是噎了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似的难受。
一旁坐着的郑氏看着眼前的一幕,也是气的脸色发红,两手狠狠掐着衣裳。
她嫁进霍家两年多了,入夏的时候刚刚生下长子。
不说过的有多好,但丈夫敬重她,公婆也和善,后院里没有蹦跶的妾室,身边还有儿子傍身,也算是舒心的日子了。
可一朝丈夫过继,肩挑两房,把她的一切都打乱了。
她本就是不愿与人分享夫婿的人,嫁过来两年多,把霍钦看的死死的,没有一点偷香窃玉的机会。
二房到如今也只有一个妾室,唤作黄姨娘,不过这个黄姨娘有也等于没有。
郑氏向来厉害,不许丈夫与院里别的女子亲近,只是有孕期间受人口舌,说她怀着身子还独霸着丈夫,郑氏为了自己的声名,这才从陪房丫鬟里挑了一个最为老实本分的黄氏抬为姨娘。
黄姨娘的性子本就胆小内向,更何况她是郑氏的陪房,是郑家的家奴,身契和一家老小都拿捏在郑氏手里,根本翻不出什么浪来。
这黄姨娘就如同个摆设一般,一来她自己不敢,二来郑氏看的严,做姨娘也做了半年多了,竟然还是个姑娘身子。
总之在慧容没来之前,霍钦的后院是牢牢掌握着郑氏手里的。
可如今慧容过来了,着实让郑氏很有危机感。
郑家是永平的大户,父兄都是永平官员,身兼要职,当年她嫁给霍钦的时候,郑家也在朝里帮了霍钦不少忙,不然霍钦怎么能在短短一年之间,从一个小小的内阁侍读连升两级成了光禄寺少卿,这些都是郑家出的力。
可与郑家比起来,余家也不落下风,余家虽在老牌的爵府里不算上乘,但对于普通官员而言,已经算是很高的门第了。
慧容是伯府嫡长女,外祖高家在金陵地界也是十分了得,比郑氏的出身更好。
且不说出身和门第,单说相貌上,郑氏就不如慧容,她本来就不算漂亮的,至多是个清秀而已,与霍钦夫妻二人站在一起时更显逊色,这也是郑氏不自信的一点,因此看管霍钦格外严苛,生怕他嫌弃自己,在外勾搭美人。
除了这些,便是嫁妆郑氏也是比不过的,她唯一的优势可能就是生下了二房的嫡长子晟哥儿,这样的情形让郑氏心中如何不急?今日看见慧容,更是如临大敌!
慧容的目光也悄悄从郑氏身上扫了好几遍,见她穿一身洋红绣鹧鸪鸟的外衫,配橘红色洒花长裙,系一条烟罗带子,头上戴的是整套的金镶翡翠头面,打扮的倒比慧容这个新嫁娘还鲜艳些!
两人谁都不愿先开口。
霍夫人见了,便指着郑氏对慧容道:“这是二房媳妇华珍,你们俩认一认,往后妯娌两个要和睦相处。”
郑氏心里怄的要死,可没法子,霍夫人开了口,只得站起来客客气气叫了一声,“见过大嫂。”
慧容回道:“弟妹好。”
两个女人的内心都是分外纠葛。
霍夫人唇边溢出一丝笑,似乎还不满意,又道:“既然慧容是大嫂,那华珍你就给嫂子敬一盏茶吧!”
慧容和郑氏听了纷纷抬头看向霍夫人,眼中俱是惊讶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