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面对郑氏的质疑,他也不急,声音和缓地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当然了,是以这时代的人能理解的办法包装了一遍。
又给郑氏看了自己脖子上的勒痕。
“你是说,你因为跟我呕气,就要悬梁自尽?因为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反而想起了前世?”
郑氏惊疑地圆睁双眼,一个紧地盯着宋城看。
古人不知道什么穿越重生,但古人对轮回转世一说还是信的,尤其是郑氏母子现就住在皇恩寺,就算本来不信佛,天天耳濡目染的,也信了一点。
“你,你前世是,是什么人?是做什么的?是男是女?”
虽然宋城已经用这时代的人比较能接受的说法包装过了,但郑氏还是满心疑虑。
“我前世是男子,是个大商人,生活无忧,婚姻美满,一生平安到老。”
郑氏将信将疑,目光一转,“你上辈子婚姻美满,想必与妻子伉俪情深,但你前两日同我说过,要娶肖家小六娘……”
宋城微微一笑,“您想是记错了,前两日我只说要向圣上表明身份,却还没说要娶肖六娘。”
原身是个中二少年,心里喜欢肖六娘,也张不开嘴跟亲娘直接说要娶对方。
所以郑氏这么一问,其实是想试探他而已。
郑氏有些讪讪地,“呃,大概是我一时记差了,但你跟肖六娘十分亲近,让为娘误会了,还以为你对她有男女之情呢。”
宋城淡定笑着回答,“之前我见识的人太少,年纪相仿的伙伴只认得她一个,所以生了些误会,如今我回想起了前世的记忆,当然不会再误认了。”
郑氏的脸色到这会儿倒是好看了些。
本来只是一个寄住在寺中的小孤女,偶然跟她儿子结识,交谈过几句话,郑氏当然不会觉得有什么,但这个肖六娘竟然跟她儿子成了所谓的“闺中蜜友”,儿子竟然因为她不管不顾冒失冲动,这就让郑氏不能忍了。
别说宋福眼下不能恢复身份,就算是能恢复了男儿身份,她也不乐意让肖六娘做她的儿媳!
“肖六娘今天来见你,你跟她说了什么?”
她刚刚使了个诈糊,眼前的儿子还能记得那天夜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时吵嘴的话。
这让她打消了部分的疑虑,又转而想起路遇肖六娘的事。
“没说什么,肖六娘以为我得了伤寒,吓得在门口望了几眼就走了,您之前说得不错,肖六娘这个人的确有些可疑!”
肖六娘一开始可能并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但大概跟原身接触久了,察觉了一些怪异的地方,而原本就有在暗中盯着郑氏母子的幕后黑手,可能就因此找上了她……
之前儿子为了肖六娘跟她争得脸红脖子粗,她是气得胸闷头疼,现在儿子突然变得如此沉稳冷静,而且一想到他可是有着前生几十年的记忆,郑氏就忍不住地心理别扭。
“我儿想明白就好!再不可跟肖六娘来往!”
“您尽管放心……现在我们母子处境艰难,最重要的是想办法破局,与肖六娘来往,有害无益,我明白的。”
郑氏微愣,“想办法破局?”
“正是呢,今日您可见到了陛下和贵妃?”
“见到了,陛下还问起了我儿,听说你病了,还差点要派太医过来!”
想到今日面圣那一刻,郑氏还是忍不住额头微汗。
富阳公虽然不是开疆拓土的猛将,但将开国皇帝的钱袋子打理的很好,也是立下了大功劳的,而别家都是富贵荣华,儿孙满堂的,偏偏只有宋家怪案频出,儿孙暴毙,老皇帝杨启当然不可能忘记这倒霉的一家,正好到皇恩寺上香,顺便看看他的大女儿了因大师,然后坐在那儿喝茶的时候,可不就想起宋家的一个孙媳郑氏在这里出家么?
宣召郑氏觐见,见虽不过三十出头的妇人,却打扮得老气横秋,暮色沉沉,比跟着他一道来皇恩寺的四十余岁的古贵妃还显得老相,就忍不住心下感慨,问起郑氏的女儿。
郑氏自从生下儿子,却对外宣布是个女儿,就避世离居,恨不得在世人的视线中消失掉,这十六年来,原主能见到外人的机会都少之又少。
就算是亲祖母寿辰,郑氏也不带原主回宋府,而是押着他绣了经书做为寿礼命仆人送上。
如今面圣,郑氏的儿子又犯了少年的倔混劲儿,还想着圣上能饶过他们的欺瞒,好拿回父祖的爵位,简直是想得太美……郑氏临走时把儿子关在房里,还放下了狠话,当然不可能让太医去给女儿看诊了……先不说儿子是否会犯浑胡说八道,就是让太医那种见多识广的利眼一瞅,说不定她苦心藏了多年的秘密就要揭开啊!
郑氏赶紧说只是女孩子的小毛病,在房中养两天就好……她多亏陪着皇帝的太医都是皇帝御用,依例只为皇帝诊治……不可能专精妇人科,因此郑氏这才逃过一劫。
但饶是这般,她望见贵妃娘娘的神情微笑带冷,看着她的目光就像是看到了臭虫一般,还是让她心惊胆战。
古贵妃生的玉芝公主嫁给了宋琅,郑氏的叔辈,宋琅跟现在住在富阳公府的大房一系,那是隐隐的对立关系……如果大房一系要是死绝了,宋琅继承富阳公府那就是名正言顺的,可大房那些个孤女寡母的就是占着偌大的公府!
所以古贵妃看到大房这些人,就算是弱小又无害的,也觉得碍眼得很。
“贵妃娘娘还提起你的婚事!”
郑氏一想到贵妃那笑意不到眼底的神情,就觉得胆寒肝颤。
眼瞅着她刚刚觉醒前生记忆的儿子那个紧张的模样,郑氏就接着说下去。
“贵妃娘娘说,她倒是有意替我儿牵红线!”
她哪敢让贵妃给牵红线啊,赶紧用家中老夫人自有主意给搪塞了过去。
“唉,怕是她们盯上了你们姐妹三个,只等着你们嫁出府去,就要对爵位动手了!”
十几年前,国公府父子孙连丧六人,实在是骇人听闻,古氏姐妹就算想动爵位动手,也害怕被人认定了就是下黑手的真凶,现在十几年过去了,跟宋府没啥关联的早就忘记了当年的惨事,这时候夺爵,也不用太过担心声名有损了。
“前几日,你祖母来信,说慧姐儿和淑姐儿两个,都开始议亲了,还问我对你有什么打算没有?哎,你这样,我还能有什么打算?”
郑氏说着长叹一声,眉心两道竖纹更加的明显,长期幽居和心中有事,让本来只是三十出头的清丽妇人像是四十开外的。
“我前两日说的,虽然鲁莽了些,但也是个解决的办法,难道您就没想过,我一个大男人,总不能一辈子扮成女子吧?”
“那,你有什么法子?”
郑氏狐疑地看着宋城。
“我现在十六岁,年纪着实是不小了,说不定没过几月就开始发身长大,到时候怕是妆粉也没法遮掩过去,若是被人看出来,那时候就麻烦得很……就算您带着我一直住在问心崖,我十岁后就没去过前面寺里,但若是有心人硬要加罪名,只怕咱们母子俩都要身败名裂,不是死罪也少不了活罪……”
宋城是看过古代的那些话本故事的。
其中有就那什么采花大盗男扮女装,四处偷香窃玉结果落网,最后被处以极刑的。
虽然郑氏在抚养原身的时候已经十分小心,身边用的都是老仆,而且住在离主寺很远的问心崖,原身的年纪也才十六,但若是被古氏姐妹给扣上一个秽乱清修之地的名头,那真是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了。
郑氏又何尝不知道这个,要不她也不至于愁得老了十岁。
“那你说该怎么办?”
从生子到决定隐瞒孩子的性别,郑氏都是只能自己决断,别人靠不住也没法靠,如今她却下意识地看着宋城,眼带希冀,显然把这个觉醒了前世记忆的儿子当成了成年人来依靠。
宋城自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就一直在思索着破局的办法。
一种办法,就是放弃富阳公继承人的身份,干脆死遁。
比如说就借着现在他生病,“一病不起,少年夭亡”,宋家的三娘子夭亡了,这世上多一个郑氏的远房侄子,可以说是一劳永逸了。
第二种办法,不放弃富阳公府小娘子的身份,用婚事来遁。
还是假借郑氏的远房侄子之名,给宋城订个未婚夫,找个人来假扮侄子跟宋城办婚礼,婚后小两口离京回乡,回乡的路上侄子遇到意外身亡,宋城就成了个小寡妇……既然是小寡妇了,那就想不想再嫁都由她自己了,这个自由度就比较高了。
第三种办法,就是郑氏干脆找个年纪差不多的小丫头,来个李代桃僵,这样宋城可以脱身去当远房侄子……
“那就第三种!不过,让外人平白得一笔厚厚的嫁妆,还顶了富阳公府小娘子的身份,未免也太不划算,不如让这位小娘子嫁给远房侄子,这样人财两得,你还能叫我一声娘!”
郑氏毫不犹豫地选了第三种的加强版。
“婚姻大事不能儿戏,我前世跟妻子感情深厚,这一世也想寻个像前世妻子那般的……夫人您要随便替我定下亲事,恕我难以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