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狱卒走远的背影,刘悱面上喜色一收,朝地面呸了一声,“不过一个不入流的小吏,也敢在少爷我面前摆谱。等老子出去,第一个拿你开刀!”
天枢换下皂衣,跟来轮值的同僚打了声招呼,揣着银票和血书大摇大摆地离开。
一刻钟后,他人出现在内城莫家宅院里。
对着坐在主位上的莫惊澜单膝跪地,恭敬道:“公子,那刘悱欲送血书归家,属下特来请示,这血书,送是不送?”
莫惊澜转头去看坐在身侧的李孑,“官官觉得这血书送是不送?”
天枢听他家公子居然没有自己做决定,反而去问了他人意见,没忍住好奇悄悄抬头,朝上首偷偷瞄了一眼。
没想到公子这回出门一趟,居然还领回了他们未来少夫人。
公子有多难接近他这个做下属的再清楚不过,未来少夫人到底是怎么俘虏了他家公子那一颗芳心的?
这让他心里跟猫抓一样的好奇!
“送。”李孑张嘴吐出一个字,“正巧,我也想看看,他们家人会怎么做!”
莫惊澜点头看向天枢,“去办!”
“是!”
······
正午刚过,刘侍郎府的主子们用过午饭准备午休。
管家跑得满头大汗直奔内宅,到了内院门口扶着膝盖狠狠喘了几口粗气,“快,快去通禀夫人,大事不好了!”
守门的婆子见向来稳重的管家这会居然慌成这个模样,不敢耽搁忙唤来小丫鬟进正院通报。
刘夫人刚被丫鬟们伺候着褪了衣裳准备小憩片刻,听见外院传来的声响顿时柳眉一皱,“外面怎么回事,怎的如此吵闹?”
“夫人莫急,”在一侧候着的大丫鬟忙应声,“奴婢这就去看看。”
片刻后,大丫鬟急奔回房,“夫人,大事不好了!”
这会刚刚躺下的刘夫人忍耐着按了按太阳穴,“到底出了何事?”
“是大少爷,大少爷往托人往府里递了一封血书。”
“什么?”
刘夫人睡意烟消云散。
“管家,血书上写了什么?”
重新换上衣裳的刘夫人抿了口浓茶,觉得头部的胀痛好些了,才出声问道。
管家弓了弓腰,“夫人,大少爷说他被关进京兆府大牢里了,让老爷前去救他。”
“那管家认为,这封血书是真是假?又有多大的可信度?”
“这,老奴之前找府里的人验看了一番这血书,的确是用的新鲜人血。看这布料,大少爷的确是有过这么一身衣裳。想来,应有七八成的可信度。”
刘夫人撇撇嘴冷笑了一声。
以她这个继子以前犯的那些混账事,被关进大牢真是一点都不冤。
看来这回是真的栽了!
她现在不仅不着急,反而还有点开怀。
“罢了,不管是真是假,你即刻托人去京兆府大牢探听一番。”但该做的样子还是要做,“要是悱儿他真的被关进去了,就去查查是因何被关进去的。”
“是,老奴这就去办。”
管家忧心忡忡离开,刘夫人站起身带着贴身丫鬟进了内室。
“夫人,这事要跟老妇人说一声吗?”
刘夫人摇摇头,“先瞒着,老夫人年纪大了,我怕她受不住。”
“是,奴婢先伺候您歇息。”
不过这一觉,刘夫人翻来覆去最终还是没睡着。
先是老爷刚从宫里出来又被急急召回宫里,再是悱儿托人送来血书。
她越想就越觉得这两者之间有些什么关系。
京兆尹,大牢,进宫,京兆尹,大牢,进宫······
刘夫人猛地从床上坐起身,冷汗瞬间冒了出来。
在床脚侯立着的丫鬟被骇地一条,打开帘子就见她家夫人脸色煞白的模样,忙小心唤道:“夫人,夫人,您可是做了噩梦?”
“扶我起来。”
温水浸了帕子拭去脸上的冷汗,“老爷回府了没?”
丫鬟担忧道:“还未。夫人,您脸色不好,可要奴婢请大夫回来,给您诊诊脉,配一剂安神汤。”
刘夫人刚准备摇头,动作一顿后又轻轻点了点,“去吧,请两位。”
她自己是用不着,但等老爷回来,估计和老夫人都会用得着了。
翘首等到快申时,却是刘亨跟赶去探听消息的管家差不多前后脚进府的。
刘亨是被随从一路扶着回了正院,管家后脚神色凝重地前来汇报,看见自家老爷的模样,心里顿时打了个突。
之前请来的大夫在喝了一壶茶后,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因为刘亨刚进了门槛,就直接晕过去了。
一番号脉看诊后,说出了诊断结果:“刘大人忧思惊惧过度,又跪了不短的时间,再加上从早晨到现在,滴水粒米未尽,这才导致昏厥。”
同样的情形也出现在工部尚书府上。
梁尚书年龄比起刘侍郎只大不小,刘侍郎好歹是进家之后才晕倒,梁尚书在坐着轿子返家的路上就晕过去了。
一时间两府里兵荒马乱。
等把两位大夫领去了偏厅喝茶,刘夫人这才朝站在屋门外的管家招招手,“说说吧,都打听出来什么了?”
“夫人,老奴打听到,少爷他的确被关进了大牢里,一起被关进去的还有工部尚书府的梁印公子。”管家说着顿了顿,头又垂了两分,才低声道,“少爷和梁少爷这次的犯的事很严重。他们,失手杀了人。”
“啪!”
刘夫人手里的茶杯应声而落!
第一百六十五章 长长久久平平安安
刘侍郎到了临近晚上才悠悠转醒。
睁眼看见头顶上缠枝花青纱帐子,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不好的噩梦。
他捂着饿得咕咕叫的肚子准备下床,腿上刚一用力,只觉得膝盖处一股强烈的刺痛感传来。
掀开被子,捋起裤腿,膝盖处的两团乌青,顿时刺疼了他的眼睛。
原来,今天发生一切,都不是梦啊!
他唯一的儿子失手杀人,强抢幼女,京兆府尹的折子是这么说的。
皇上因为这件事把他和梁尚书传到宫里,他和梁尚书跪在御书房一个时辰,也没能让皇上松口。
判决结果是秋后问斩啊!
悱儿才二十岁,还没成亲,还没给他们老刘家留后。
他这是要断子绝孙了么?
刘夫人悄悄进屋想看看人有没有醒,快到床边时听到里面传来的压抑哭声,不由顿住步子,心头一时间复杂难言。
悱儿那孩子从小都是被老夫人教养长大,她作为一个继母跟这孩子感情实在浅薄。
现在要说有多伤心也不见得。
但老爷身体受过伤,悱儿那孩子确确实实是老刘家的根了!
好在是秋后问斩,还有转圜的余地。
无论如何,人死之前,总得留个后来。
想到这,她悄悄转身出了屋子,叫来一个自己信任的婆子,“乡下也好,城里也罢,找出来个贫苦人家的姑娘,身体健壮好生养的,银钱不是问题,要快!”
婆子听她这么一吩咐就明白自家夫人的打算了,接过银票点点头:“夫人放心,老奴这就去办。”
另一边的工部尚书府。
刘侍郎一家是一脉单传,梁尚书却是子孙满堂。
不过梁印所在的三房到现在只剩他一个主子了,因着小孙儿自小父母双亡,梁尚书也一贯对梁印多宠爱放纵了几分。
谁知道这一放纵,直接把人给放纵到京兆府大牢里去了。
梁尚书一夕时间里,老了将近十岁。
再者他这一昏迷,大房和二房都守在老父亲身边,对于还躺在牢里的梁印,也只是吩咐了家里下人前去探看。
是以,在牢里等得望眼欲穿的刘悱和梁印,直到第二天,才一个等来了继母身边的丫鬟,一个等来了尚书府里的老管家。
“我爹呢?”刘悱大叫。
“我祖父呢?”梁印大喊。
等探视时间一到,全程避重就轻的丫鬟和老管家被赶走,两人隔着一道木珊栏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恐。
阳光通过牢房上空的小孔洒下来,刘悱和梁印躺在稻草堆里一动不动。
直到耳边响起一阵脚步声,最后在他们牢房门口停下。
“押人犯,刘悱,梁印,刘二上堂听刑!”
······
莫家宅院。
李孑站在廊下监督三个小的练功,刚纠正完林宪的动作,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转过头去,就看见莫惊澜穿了一袭素色长袍,朝她招招手。
“案子判下来了,刘悱和梁印二人秋后问斩,那个车夫刘二是帮凶,判了三千里流放。”
李孑轻嗯一声,“他们二人的家人居然都没作妖么?”
莫惊澜说道:“京兆府尹早早把这件案子写成奏折递到御前。原本我也以为以成佑帝那个温软的性子,会禁不住臣子的哀求从轻发落。却没想到他在这个案子上这般强硬,刘悱父亲和梁印祖父在御书房跪了一个时辰,愣是没能让他妥协。”
李孑有些惊奇地偏头看了莫惊澜一眼,“你怎么连宫墙之内发生了什么也知道得这么清楚?”
“只要有心,查到这些并不难。”
李孑:“······哦!”
那她大概没有心。
“婆婆······”李孑想到婆婆的尸身还停在义庄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