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沉渊听罢,半晌不语。
放在她后颈处的手指缓缓松开,揽在她肩上。
他险些忘了,他的小姑娘笨是笨了点,但心思通透,认真琢磨一件事的时候,总能琢磨出不一样的道理来。
可要怎么形容晏沉渊他满心的酸涩和苦楚呢?
他自以为早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给池南音铺好了一个最无忧平坦的未来,他甚至不在意以后的池南音会彻彻底底地忘了自己。
他本只想让池南音从此人生太平,岁月宁静。
他习惯了万事不挂心头,更习惯了万事尽在他掌握。
可眼下,怎么了?
他揽紧了池南音的肩头,紧闭着双眼,过于用力,眼皮都有些细微颤抖。
“你会活得很痛苦。”他说。
“那可不一定,我这个人很坏的,搞不好过段日子,我自己就把你忘了,然后去喜欢别人,你又不在了,可没人斩我的桃花运。”池南音却笑着说。
“我虽然不怎么聪明,但我漂亮呀,我是个漂亮的笨蛋,这样的白痴美人最招人喜欢了,对不对?”
她抬起下巴,笑望着晏沉渊。
晏沉渊睁眼,手指捏着她的下巴,眼色有些狠:“你敢?”
池南音故意道:“人要变心这回事,就跟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一样,很难说的哦。”
“娘要嫁人我是管不了了,但天要下雨,我却是可以管的。”晏沉渊却道。
池南音笑得在他怀里打滚:“你好烦啊,我打个比方而已嘛哈哈哈。不敢不敢,我宁死不变心,生生世世只喜欢你一个。”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池南音那通乱七八糟的话,总之国师他又叒叕插手剧情了。
他抬手就把池澈的气焰拍灭了。
顾凌羽的内心,是复杂的。
作为天选之子的帝王,他感觉他一路都在躺是怎么回事?而且带他躺的这个人还是以前的死敌?
晏沉渊抬抬手就能搞定的事,他要费尽力气才能勉强得成,池澈作为他帝王路上最大的危机,晏沉渊一巴掌就给他拍死了。
顾凌羽再次陷入沉默,不由得认真思量,这晏沉渊他要真的想搞死大乾朝,自己到底需要多少个复活甲才能跟他玩?
请问,被敌方带飞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顾凌羽:谢邀,人在王宫,刚下早朝,圈内人多,先匿名。
以下是八千字的复杂情绪。
简而化之:爽得有点憋屈,憋屈着爽,这他妈的就很离谱!
他带着这种复杂得不知道怎么形容好的情绪,出了趟宫,当然不是去国师府,而是去瑞亲王府。
瑞亲王府里的那对佳偶情绪也复杂。
大家都觉得,这世上的人分两种,一种是晏沉渊,另一种其他人。
顾鹤溪给三人各倒了一杯酒,笑着说:“我实不明白,以前你父皇在位时,到底是向谁借的胆子,一直给晏国师泼脏水,也不明白,以前朝中的臣子,到底是何等想不开,才非要与晏国师作对。”
池惜歌失笑:“大概真的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吧。”
她这话既是说别人,也是说她自己。
她上辈子是吃错药了吗?居然妄想着扳倒国师,以匡大义?
鬼的大义哦,晏沉渊他就是大义本义。
顾凌羽饮酒,仰天长叹:“我忽觉,这天下都是他送给我的。不对,是他看不上,赏给我的。”
“有此觉悟甚好,以后且莫得罪国师。”顾鹤溪摇头叹笑。
“得罪国师好说,且莫得罪了国师的心上人。”顾凌羽笑道。
“说到这个,惜歌,四妹好似有些日子没来府上了?”顾鹤溪问池惜歌。
池惜歌望着杯中酒,轻轻叹气。
她如何还会轻易出府呢,怕是想将所有的时间都用在陪晏沉渊吧?
“我听说,我们先前看上的那个苏城的那处宅院,有人先买了。”池惜歌看着顾鹤溪,“你猜是谁?”
“国师?”
“嗯,展危先去了,听说,还着人挪了一株蓝楹进去,游廊临水,画舫轻曳,对岸便是一片桃花林,当真是个好地方。”
“国师用情至深,只是不知……唉。”顾鹤溪叹气。
池惜歌却说:“我如今倒觉得,这世上没有国师难以成全之事,我陪他赌这一把,我赌他,不会让小音儿一生孤苦。”
晏沉渊,你最好赢!
第71章
晏沉渊用实际行动给池澈上了生动了的一课: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无用之功。
不管你多么努力,该被吊起来打,还是会被吊起来打的。
池澈拒绝了池惜歌的怜惜,在那个春雨霏霏的日子里,他没有去接池惜歌向他递来的油伞。
在他心里,当初所谓的那一点点亲情,早已稀薄得不能看了。
他也不怨池惜歌最后站在顾凌羽那一方,他甚至不怨不任何人。
他沐着春雨在国师府门前站了许久,恭恭敬敬地嗑了三个头,谢过晏沉渊当年救命之恩,这十年来的栽培之情,也谢他断绝了自己的生路。
然后他一步步走向长老院。
长老院里顾知雍坐在魂契旁边,似乎正在等他。
二人相见,顾知雍问:“你到底是谁?”
池澈桀然一笑:“顾知澈。”
顾知雍面色崩塌,满目震惊,连手都颤抖起来。
池澈走到魂契边,看着血池里面微微汩涌的鲜血,语气轻淡:“我本是准备夺了帝位,再告诉你的,如今看来,我没这个机会了。”
“澈儿……”顾知雍呐呐地喊了一声。
“不必一副父子情深的样子吧?当年你要杀我的时候,可不曾这样唤过我。”池澈笑道,“我是国师埋的一粒暗棋,用以让你难受,让大乾难受。只可惜我这粒棋子不成器,也可惜国师改了心意。”
“若没有国师,你大乾早亡了。我不敢说我一定能将顾凌羽拉下帝位,但我足以让大乾天翻地覆,哀鸿遍野。”
“顾知雍,你运气可真好。”
他颇是遗憾地叹气,坐在血池边,模样依旧是那上貌美又纤瘦的脆弱少年,精致得不像话。
顾知雍有些警惕地看着他:“你来长老院,有何事?”
“无事,来看看。”池澈微笑着说,“来看看这个令国师厌恶之极的魂契,也来看看这魂契所镇的大乾龙脉。”
他看了看顾知雍,好奇地问:“你应是知道的吧?当年大乾开国立朝之时,大乾太祖皇帝顾瀚在明知晏氏先祖晏廖绝无反心的情况下,仍然在这魂契上动了手脚,晏族之人死后魂灵不灭,禁于契中,成为稳固魂契的一道力量。”
“真恶心啊,让晏族之人的魂灵强大魂契,再用魂契约束晏族后人,这等恶毒的法子,果然只有顾家的人才能想得出来。”
“这样恶毒的血脉一直流传在我们体内吧,顾知雍?”
顾知雍目光闪烁,却说:“晏氏过于强横,若无制约之法,你以为,哪个皇帝能安心地坐在帝位上?”
“说得对,所以如今的魂契中已有十四灵,强大到能让晏沉渊每日痛不欲生了,可就算这样,他依旧是这天地间最强横的人,谁也奈何不得他。”
顾知雍动了动嘴唇,他已不再是当初那个自负得有点愚蠢的帝王,他退位后,每日反省,想明白了许多事。
甚至想明白了为何晏沉渊这么多年,都扮作一个残疾,坐在轮椅上。
他不想再让晏族有后人,当然,只要他不想,没人能逼他。
只不过他应是厌极了像自己这样的人,自己这样每日盯着他,等着他,围着他的苍蝇,蝼蚁,脏东西。
为了减少这样的厌恶,他用了一个最简单粗暴的办法,干脆说他再不能有子嗣,绝了所有人的念想。
而他这么做的原因仅仅只是,不想跟自己这样的人说话,更不想被自己这样的人日日盯着。
他嫌恶心。
是挺恶心的,当自己看到他走进酒肆那天,自己的第一个念头不就是,晏沉渊可以有后,大乾会再得一位国师吗?
但明白归明白,盼望是盼望,他仍然无法做到像顾凌羽那样,相信“人定胜天”,他仍指望,会再出现一个心怀仁义的国师,庇佑大乾,庇佑子民。
他跟着了魔似的,执着于国师守大乾,护苍生这件事。
算是一位老皇帝最后的执念吧,这执念的出发点是好的,但落实在晏沉渊身上时,却倍加令人憎恨。
仍然不过是那个“杀十个人”还是“杀一个人”的命题,他也仍然选择前者。
顾知雍想着这些,对池澈道:“我的错,你何必要拿天下作为报复?”
“因为你最在意的就是这天下啊。”池澈浅笑着说。
顾知雍哑口无言。
池澈说:“很可笑吧,国师因为池南音改了心意,而我的满心毒计,也胎死腹中,至于你,还有你的大乾朝,不费吹灰之力地捡了个便宜。说来,你是不是该给池南音立个祠堂,以谢她救国之恩?而最荒唐的是,你曾经想尽办法地要杀她。”
“这世间因果,可真有趣啊。”池澈忽然长叹。
“你还是没有说,你来此处,有何目的。”顾知雍道,“你若要报复,冲我来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