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黎福了福身,想到长乐郡主的任务,她点头。
她其实对棋艺不精通,也没兴趣。
“只是……”她为难的看了眼护卫。
“原来如此,”邓池看向守门的两名皇宫侍卫。他道:“此人乃是我的老师迅先生都夸赞的女子,她入内,可有不妥?”那护卫知道他是阚老的学孙,一听他这么说,于是点头,答应让姜黎入内。
两把长戟收回,前方通行无阻。
姜黎转身,感激道:“多谢邓公子了。”
两人一路走去,半道上还遇见了带着守卫巡视的何仇。
何仇看见姜黎,先是微微一惊,随即,他阴着脸走过来,双手拢于袖中,看向邓池,声音冷漠中带着敌意:“邓公子,这是要去向何处?”
邓池心里纳闷,自己好似没有招惹过这位四皇子的幕僚。
他谦逊有礼道:“我带着朋友入内见家师,不知道何大人叫住邓某,所为何事?”
何仇看向姜黎,见她一脸淡漠,垂着眸,似是有意的在回避自己。他心里着实伤痛,眼神都黯然了下去。良久,他挥挥手:“邓公子请去吧。”说罢,他便抬起头,看着她跟在邓池的身后,进入了阁楼。
二楼的栏杆处,俊美青年看到了这一幕,眼神越发深沉起来。
姜黎进了门,不远处正和几名中年人聊得开怀的迅先生也看到了二人。只见他和同窗告退后,便大步走来,先是看了眼姜黎,然后冲邓池道:“你可知这楼里都是些什么人物?你把她带进来作何?”
邓池解释道:“老师,子怀是想借着这次机会,将姜姑娘介绍给阚老。上次阚老不是曾叹息,若有机会,定要见此女一面。老师,现在不正是机会么。”
迅先生思虑了片刻,甩袖,却是朝姜黎道:“你跟我来。”
姜黎垂眸:“是。”
她抬脚,跟在迅先生身后上了一侧的楼梯。
一路上,她都竖着耳朵听周围人的谈话,就这么到了二楼。
阁楼的二层四周没有墙壁,只有栏杆和柱子,竹帘竹席,正中点着熏香,于袅袅青烟中,她看到端坐在上首的俊美青年,他的左下侧,就坐着那位众人口中的阚老。
姜黎垂下眸,心里怪道不应该跟邓池入内的,怎么感觉自己又要倒霉了呢?
“子怀,你身后这人是谁?”
姜黎低着头,忽然听见他温文尔雅的声音问着。
她心说,他还挺会装呢。
是了是了,外人都不知道她与他的关系。
当下,姜黎跪了下去,额头贴着冰凉的地面,清声道:“民女姜黎,见过四殿下,见过阚老,见过诸位大人。”
听了她的声音,那名一向表现的温温和和,面容慈善的老者抬眼。
接着,她便听到他的声音:
“抬头。”
姜黎顺从的抬起头。
然而只和他对视了一眼,她就吃不消的垂下眼来。
心里发苦:他就不能不吓唬她了?她给他赚了那么多钱,以前还对他那么好,他便是不对她好点,也不该日日吓唬她!
她甚至想着,若有一天自己翻身了,也要让他尝尝被吓唬的滋味呢。
迅先生走到阚老后面的席位坐下,他伸着头,小声和阚老说了一句。老者满是褶皱的眼皮抬了抬,目光再次落到姜黎身上,然后,老者憨厚的笑了起来。
上首的俊美青年侧头,微笑着问:“阚老何笑?”
阚老道:“殿下,此女有算数之才,您可不可以让她起来说话?”
当下,俊美青年便道:“赐座。”
他给了阚老面子,不仅让她起身,还给她安置了个席位。
姜黎低着头,老老实实的在位子上坐下。
这时,她又想:我明明是来打探消息的,怎么就成了这席间一员了?
也罢,走一步算一步。
这时,阚老抬手,朝着姜黎摇了两下,笑容温和,充满着长辈的关怀,并道:“孩子,你靠近点。”
姜黎看着他,竟然想到了远在南疆,对自己特别好的舅爷,也不知道他好不好,战事紧不紧。于是,她抿着唇,快步过去,在老者的身侧,恭敬的跪坐下来。
她这一坐,倒是把众人都惊的说不出话来。
就连上首的宗阙,看着她,暗沉的眸子里也越来越深,到最后,他垂下眸,饮了口酒。
迅先生急忙冲她低声道:“你无礼,快退回来!”
原来,大夏有礼仪,能与阚老坐的这般近,除了他家中的小辈,就只有徒弟。而姜黎,两者都不属于,却这么,在大庭广众之下坐在阚老的旁边。
被迅先生呵斥后,姜黎先是迷茫了一会儿,等她清醒过来,听到的就是阚老和蔼的声音:
“无妨,她又不懂这些。”阚老看向宗阙,替她求情:“殿下,你也别怪罪她。我看到她这副模样,倒是回忆起了往事,若我那小孙女还在世,也该有她这般大了。”
迅先生在旁边道:“老师,她已有十七。”
阚老怔了一下,仔细打量姜黎两眼,责怪的看向徒弟,瞪眼道:“真的?你可别诓骗我这老儿。”
迅先生当众被斥,非但不觉得羞辱,反而体谅家师年事已高,解释道:“她确实已有十七,只是还未嫁人,所以样貌打扮皆是少女的样式。”
阚老担忧道:“十七啊,该出嫁了。”
姜黎听着他俩讨论自己的年纪和婚事,饶是她脸皮再厚,此时也有点红。
她倒不觉得阚老是当众给她难堪,因为这老者的眼神和语气都是真挚的,好像真的从她身上看到了自己昔日病故的孙女,其中的怜爱之态,让家中有老人的姜黎十分肯定。
所以,她思及自己的舅爷,便更恭顺的给老者倒了杯茶。
阚老从迅先生那里得知了姜黎的家世和处境,他惋惜的看了姜黎一眼。
这一眼,姜黎还读出了些别的意思。
当下,她心里纳闷。
她却不知,阚老当初在江东听徒弟徒孙提起她在算术上的才能,便有意收她为弟子,岂料,他派人一打听,有关此女品行上的劣迹便也传进了他的耳里,诸如她在男女之事上,不加检点。
虽然阚老境界远超这世人,可到底无法接受一个品行上有污点的弟子。
是以,阚老十分可惜。
姜黎越表现的聪明乖巧,他的叹息声便越大。
最后,阚老摆摆手,让邓池带着她离开。
姜黎下楼的时候,迎面正遇上一名穿着素色裙裳的女郎,她的打扮低调,走近一看,姜黎便能看出来她那件衣服的布料是上好的江南云缎,能穿得起这样的衣裳,此女的家世一定不简单。
在姜黎暗自思索的时候,高怡也打量了她几眼。
初时,她就觉得此女极美,再一细看,高怡倒是想起来了,她去见长乐郡主的时候,在那群贵女里见过她。
于是,高怡友好的朝她笑了笑。
姜黎回以一笑。
等到离开阁楼,她故意走的很慢,轻声问邓池:“刚才的女子,是何人?”
邓池毫无防备道:“她啊,是江东高氏的嫡女,名叫高怡。”说到高怡,邓池颇为钦佩,兴冲冲的与她道:“说不定再过不久,她就成了阚老的弟子,成了我师叔呢。”
高怡?
是她了!
她果然出现了。
姜黎笑了笑:“我看那女子比我年纪还小,你却要叫她师叔,好玩呢。”
她笑起来,眼眸弯弯,娇美如一轮皎月。邓池心跳骤快,他移开视线,给她解释道:“阚老的名气绝非你想的那么简单,能当他的弟子,就算是面对皇亲国戚,你亦可不用行跪礼。”
闻言,姜黎突然沉默了。。
她歪着头,细细的思虑着邓池的这番话。
彼时,长乐郡主见姜黎迟迟未归,正要发火,这时,便见她姗姗来迟。长乐郡主压着火气,道:“说吧,都听见什么了?”
姜黎如实道:“四殿下在和阚老对弈,期间两人的沟通甚少。至于别的,民女便不懂了。”
长乐郡主观察她许久,见她表情呆滞,像是个傻得,于是不耐烦的挥手,让她回去。
姜黎暗松一口气,回了自己的位子。
她坐在角落,看着这群颐指气使的贵女,突然觉得她不能继续这样下去。就算她以后有钱了,依旧要对权势低头。再有,她便是成了男主后宫中的一员,她的头还是无法真正的抬起来。
这是她身世的缘故,也是这个世道的缘故。
她垂下眸,忽然想起方才邓池说的,再过不久,阚老要收一名女弟子。
她想着,万一,她要是成了阚老的徒弟呢。
——
那日之后,姜黎回去便让人去查了阚老的所有资料。
她没有动用宗阙给她的那些人,而是花钱雇了人去搜集。只是这些人到底不如训练过的探子,隔了两日,她才拿到了一份完整的资料。
姜黎通过资料,了解到阚老的一些事。
包括他门下弟子百人,却从无女性,还有他明年便要编撰一本关于算数的书籍,他有意收江东高氏的嫡女为弟子,一方面与当地的豪族高氏交好,以达到某种共赢的目的,另一方面,他出书需要个精通算数的小弟子在旁记录,而这个人,目前看来最合适的就是高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