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张嬷嬷看到林晚终于提着药回来,才松了口气。她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好象就这几天的事,原来总是冷冰冰不搭理人的五小姐变了,变到她看到五小姐平和安稳的模样,都好象有了主心骨似的。
林二太太再次醒转的时候,药也刚刚熬好。林二太太醒过来,朦朦胧胧看到林晚坐在床边。虚胖的身子一下子抱住林晚,哽咽道:“晚晚,娘对不起你,别生娘的气好吗?以后娘再也不离开你。”
林晚是很不适应与人亲近的,习惯于与人保持一定的身体距离。除非是对病人进行触诊、脉诊,否则她很难接受别人的靠近,更不用提抱在一起了。
妇人那胖胖的身子压在她身上,忍过了刚开始一瞬间的僵硬,感受到妇人那种无奈的悲伤,那种没有话语权、没办法护佑住女儿的绝望,林晚曾经冰冻的心裂开了一道缝。她有些不自然地拍拍妇人的背,道:“娘,我没跟您生气。您把药喝了,过几天就没事了。”这一声娘叫出来,才有了融入这个世界的真实的感觉。
旁观的张嬷嬷抹了把泪,小心翼翼地端过药碗,想要喂夫人喝药。林晚接过来:“我来吧。”
林二太太没有问药是哪里来的,她病得思维都已经有些不清楚了,只记得最在意的事。这么多年,她的晚晚对她那种凉凉的眼神让她每每想起总是夜不能寐。晚晚一直是怪她的吧。现在晚晚终于肯来看她了,还亲自喂她吃药。林二太太欢喜地也不嫌药苦,一口口地很快就把药吃完了。
三天后,林二太太已经能站起来,慢慢地走一会儿。正值天晴日暖,林晚着人把躺椅搬到院子里梧桐树旁边,同着张嬷嬷护着二太太靠坐着晒太阳。
头顶阳光暖融融的,身下是几层织锦软垫,腰腿上盖着薄毯。林夫人只觉得身子轻了许多,脑子也不似以往昏昏沉沉地不清醒。
看着女儿指挥着几个小丫鬟栽花种树,再想到留在城里林宅从未离开过她的幼子,林二太太暗下决定,只等见到她夫君林宝钦时一起商量。
大门外一阵喧嚣声打破了院子里这一片岁月静好,林二太太欠起身子向外张望。林晚同张嬷嬷到门外一看,却是一个大夫提着药箱在前疾走,有一中年妇人拖着大夫的衣袖苦求他再看看。后边还跟着一溜人,有帮着求大夫的,有在旁观望的。
大夫被妇人拖住前进不得,无奈道:“前几日开的药都没喝进去,吐了出来。现在毒火内攻,为时已晚,请恕老朽无能,哎……”说罢,挣开妇人的拖拽,扬长而去。
妇人踉跄着跌坐在地,掩面痛哭。林晚认出来那是村东头林小虎的娘,林小虎经常在门外经过,有时候见到她会咧着嘴露着换牙期豁牙的嘴羞涩地笑。然后快速地跑开。
听周围人议论,原来就是林小虎头些天出了疹子,大夫给开了药,小虎却吃不下去,强喂就会吐出来。结果头天夜里突然大喘不止,急急又请了大夫,大夫看了看,没再开方子就走了。
妇人在旁边人的搀扶下,一步一挪地回了村东头的家。林小虎的爹是猎户,家里墙上挂着一些兽皮。林晚随着一众人来到小虎家的院子。见小虎爹坐在门口石墩上,双手拄在膝盖上抓扯着头发。
已经有人拿来了一身小白衣和一卷席子,放院子里等着了。在这里不足十岁的小孩子夭折了是不能葬入祖坟的,死后爹娘也不能见,需要其他人用席子卷了找个地方扔了。看来这已经是打算送小虎子上路了。
小虎爹抬头看着那些人走来走去,双目呆滞,不发一言。
院子里乱哄哄地,没人注意到林晚悄没声地进了小虎子的房间。躺着的小孩子急促地喘着,四肢骚扰不安地晃动,精神已是恍惚。搭上脉,脉象摇摇而动,按之无根。
林晚走出来,在张嬷嬷耳边低语:“嬷嬷,你快去我房间,把那个羚羊角杯子拿来。放在屋子东南角四扇门柜子左手第二扇门里的。要快!”说罢,从腰间摘下一个钥匙递给张嬷嬷。
张嬷嬷最近已经习惯了听命于林晚,虽有疑问,见林晚催促,还是拿了钥匙忙忙地走了。这里距林宅不远,盏茶功夫张嬷嬷就回来了。
这羚羊角杯是头些年林二太太为了讨好生活在老家的五小姐送过去的,这些年林二太太林林总总的送了不少希罕玩意给林晚。张嬷嬷虽然不懂这些东西的价值,从林家二老爷的态度上能看出来,这个杯子是很珍贵的。所以,虽然匆忙,张嬷嬷还是找了几个锦袋把杯子套住,生怕磕坏了。
林晚接过杯子,拿出来看看确定是那个羚羊角杯无误。她走到小虎爹娘面前,道:“我有个法子,可能把小虎子救过来,大叔大婶要不要试一试?没有十足的把握,只能说试试。”
帮人固然好,但世上并非所有的人都能通情达理,帮人之前先给自己想好退路也是必要的。重活一次不容易,若是给了别人希望最后希望又破灭,又赶上不明事理的,即使不是她的错,也要怪到她的头上。她只是个女孩子,自己不保护自己谁来保护她。
林小虎上头已经夭折了一哥一姐,如今小虎又命在垂危,已经开始准备后事。若有一丝希望,焉有不试的道理?也就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小虎爹娘开始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旁边有人提醒小虎子可能有救了,两人才一叠声地点头,小虎爹讷讷地道:“这孩子眼看着不行了,如果能活过来,姑娘就是他的再造父母。要实在不行,也不是姑娘的错,不会怪姑娘您的。”
“那好,去取个碗和刀子过来吧。”林晚把羚羊角杯从锦袋里拿出来。
第6章 羚羊角杯
立刻有人拿来了干净的碗和一把小刀,林晚握着刀从杯沿一点点的刮下碎屑,直到刮下三钱左右,然后让人用水煎。小虎娘忙忙用平时熬药的壶如林晚所说煎三次,将三次药液混合,然后把药液倒碗里,只见那药象清水一样,一丝苦味皆无。
稍凉之后,小虎娘试着用匙舀起一勺喂到小虎嘴边,这次孩子许是恍惚中渴极了,药又没有苦味,很顺利地就把一碗药喂了下去。
这时候村子里的人差不多都聚到林小虎家这个小院里了。很多人挤在门口探头探脑地张望。只有张嬷嬷瞧着被削掉了一截,杯口已经参差不齐的羚羊角杯,一阵阵的肉疼。她也可怜这个小孩子,可她忍不住,她就是心疼!她用锦袋把杯子包好,抱在怀里,象是怕被人抢走似的。
小虎爹不安地在院子里踱来踱去,他不敢看,不敢想,生怕听到他害怕的那几个字。
小虎娘一眼不眨地盯着林小虎,这是她唯一的儿子了。小虎要是再没了,她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众人的心都被林小虎的一举一动牵扯着,刚开始他还烦热地挥动着胳膊,让有些人开始怀疑这小姑娘不知从哪里知道的偏方土方,就以为能治大病了。看这样子,悬啊!
小虎娘更是忐忑不安,眼见小虎还是喘,她偷瞄了林晚一眼,她何尝不是同一些人一样觉得林晚不知道是从哪听到的法子。但是她除了让林晚试试还能怎么办?不试的话,她这唯一的儿子稍后就会被人用席子裹了扔到随便哪个林子里,任由野兽撕咬。
他们这里的风俗就是这样的,未满十岁就夭折的孩子只能由别人扔掉,让野兽撕咬吃掉,好让孩子另外投胎,很残酷也很无奈。可她只是没出过远门的村妇,不敢跟习俗作对。已经这样子扔掉了两个,她不愿却不敢反对,生怕一反对就影响了孩子再次投胎。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围观的人忽然发现,小虎子不再挥动手臂,也不再呼呼地喘,慢慢安静下来。有人面面相觑,什么情况?小虎子不行了吗?众人的情绪显然影响到了小虎娘和门外打转的小虎爹。
小虎爹听不到屋子里儿子的声音,正心里悬着一块石头,看到门口那些人的脸色,以为自己儿子过去了,挺魁梧的一个汉子蹲在地上痛苦地抱着头。这一刻他不想去面对任何事情了。
小虎娘本来有些慌张,却见林晚面容沉静,她的手离开林小虎的脉门,摸摸林小虎的额头。这时候,小虎娘听到了她听到的最好听的话:“婶子,小虎没事了,先让他睡吧,等他醒了给他熬点热粥。剩下的药今晚明早各服一次。”
小虎娘还不敢相信,脑子处于空白无反应状态,邻家的妇人上前探了探小虎的鼻息,见孩子面色正常了许多,身子也不再发烫,呼吸匀称,显然是大好了。这才推了推小虎娘:“小虎她娘,还愣着干什么?快谢谢五小姐,你儿子看着是好了。”
人群中发出一阵欢呼声,人们心里的喜悦在压抑中迸发出来,感染了在场所有的人。一时间,院子中刚才压抑中的静默被欢呼和嗡嗡声代替。小虎爹挤进屋子,见到他儿子果然如往日里睡觉一般,哪里还有之前病危的样子?
张嬷嬷也被感染,双手合什,庆幸这孩子活过来。转眼又摸到杯子,还是替五小姐心疼啊怎么办?
这类由死而生、由生而死、生死难料的情况,林晚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回。有时候她觉得自己也象很多医者一样,见惯了生死,心已经淡薄了,可终究她还是在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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