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请恕在下偕越了。”那陈元庆朝这车里睃了一眼,除了一个婆子并母子两个,并无别人,车内不过茶盏之类寻常之物,并无他人。又查看了后边丫鬟婆子们乘坐的马车,以及车夫和两个护卫都仔细瞧了瞧,每个男人都象前边盘查的人一样拍了拍前胸后背,没什么疼痛的反应,挥了挥手示意放这一行人和林晚过去。
那两个护卫气愤不已,对视了一眼,心里暗道什么玩意,狗仗人势的东西。老子当年在征北军与蛮子厮杀的时候你这小子还不知道在哪里厮混呢?要不是知道家主的行事作风,只怕早就发作起来了。
马车辘辘地开始前行,林晚谢过那婆子,婆子挥手叫她不必客气,这时听着后边车有人说:“宋婆子,赶紧上车吧,别误了时辰。”
林晚听到喊宋婆子,想了起来她是谁了。她听过跟她母亲到庄子里的张嬷嬷说起过这个宋婆子,家里有两个小孙。便取出个小包裹,从里面挑出来一个巴掌大的小袋,递给宋婆子:“这是我自制的乌梅,给婆婆孙儿吃着当零嘴罢。不是什么希罕玩意,出门也没带什么,就这一些了,婆婆别嫌弃就好。”
宋婆子见她说得诚恳,也急着上车,就没推辞,收下了乌梅上车离开了。在车上叹了口气,旁边有婆子说她:“你这老婆子胆肥了是不是?你还叹气!刚才不是挺能的吗?卫所的校尉你一个下人都敢招惹,仔细老太太知道了责罚你。别瞧着夫人是个大度好性的,就忘了自己什么身份。仔细给主家招惹是非。”
第4章 蒋家别庄的陌生人
宋婆子没说什么。她是觉得这林家的五小姐可怜,所以帮上她一把。林家虽不算什么显贵,也是个大户人家,林家老二这个丫头就因为算命的说命硬克亲,七岁就被老太爷作主送到几百里远的老家,很难见到父母双亲。养到十四岁,老太爷去世了,才在林二太太一再哭求下接了回来。
刚接回来不久,林家老太太又卧床不起了。这不,又把这孩子送到庄子里来了,说是这孩子克的。她是觉得谁家又能没病没灾的呢,到底怎么回事外人哪个晓得?看这孩子行事,也是个知礼的,跟传言根本不是一回事。可怜她都十四了,还没订亲呢。只不幸中万幸的是这孩子的娘亲倒是很疼她的,这次连林家大宅也不回了,就跟着这丫头一起住到庄子里。
一行人走远了,车轮和马蹄溅起的泥点又落回了官道上。林晚回想那位夫人在车里,左手拿着紫檀木盒子,放到身子右边,而不是先递到右手上,再放下。右手抬起来拍抚男孩的肩膀时,似乎有些迟钝。“难道是……”虽是离得不算近,不能细诊,但症状显著。林晚已能基本确定这位蒋家女眷所出的问题。
然而人们眼中的大夫大抵是白胡子老人家那种形象,再不济也得是人到中年了。有谁会相信她一个年轻轻的小姑娘?更何况“医不叩门”,有上门求诊的病人,没有上门求着给人看病的大夫。真的上赶着跟人说:“你有病,得治。”不给你打出去都是轻的。
何况这种显贵人家,更为看重安全。但凡遣方用药,对药方原理、出处等等都得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才能取信于人。否则他们是不会轻易服用的。更不用提她这样在大齐毫无根基的女子,是不足以取信于人的。
好在这个不是急病,有个渐进的过程,像他们这样的人家,有足够的能力请到名医。也许没什么问题吧。顶多以后留意着蒋家的事情罢了。也算是全了蒋家人相助之情。
这一阵雨,在早春的凌晨悄然而至,又悄悄散去。雨霁云收后,暖融融地阳光漫漫地挥洒着,林晚抬起头,举着手,看指缝里透过的阳光,喃喃道:“天暖了。”
蒋家别庄,夜深了,待儿子入睡后,蒋二夫人带着贴身嬷嬷提着一盏灯笼,嬷嬷手里拎着两个大包。两人绕过挨着假山的竹林,走到一栋长年闲置的阁楼前,进了阁楼,婆子守在门口。蒋二夫人独自进到里间,打开一个暗门,拾级而下,里面竟是别有洞天,沿阶墙上每隔一段都亮着烛火。
里面有人迎出来,正是一月前去京城迎接新任靖陵卫所指挥使的蒋家二公子蒋青云。蒋青云的副将也在,朝二夫人施了一礼,接过二夫人左手拎着的东西打开门将二夫人让了进去。虽然在来之前,蒋二夫人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想着夫君只怕是受伤了,待到见面之后还是吃惊不小,蒋青云眼里是遍布的红血丝、青青的胡茬子不知几天没有刮了,脸色灰暗看起来疲惫已极。她抬起左手摸了下蒋青云无力下垂的左臂,因为里面包扎了厚厚的纱布,把外袍袖子撑了起来。
蒋二夫人自幼长于深闺,虽是天性沉静,又何尝见过这种场面,转眼间泪便蓄满了眼眶。蒋青云拍了拍夫人肩膀,以示安慰。领着她走进去。内室床上躺着一人昏迷不醒,另有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肩上衣服破了个洞,血迹呈喷射状散在周围,只是简单地包扎了一下,坐在椅子上守着那个昏迷的男人。旁边的大夫面色凝重地给昏迷的人把脉。正是蒋家专用的府医。
二夫人知道现在不是她多问的时候。只听蒋青云问那大夫:“怎么样?”府医摇头叹气:“伤口在心肺要害,头部亦被钝器所创,以老朽之能,恐怕……若是济生堂的刘大夫在或可一试。”蒋二夫人听到这些心下已经猜出那躺着的人是谁了。
蒋家老太爷在她来之前已经露了口风。本来派她一个弱质女流过来并非老太爷本意,但正值满城风雨之际,倒是不好派蒋家男丁贸然出城,只因她每年这个时候都会过来温泉庄子小住,又天性沉稳,老太爷便让她如往年一般过来。并在马车底暗格里放了用油纸层层包裹的药材。
二夫人摇摇头:“今日清早刘大夫就被恒王府请去给老王妃会诊了。”
“不过,我听说当年的太医署医正曾老爷子目前就在靖陵济生堂。”府医听罢眼里一亮,如果是曾老爷子在,那希望就很大了。
可是二夫人接着又道:“就是不知道曾老爷子什么时候会离开靖陵了。而且也不一定能请过来。”他们都知道,这老爷子不愿意待在皇宫,说是要编写一部药典,借着这个理由遨游四海。连皇帝都放任他来去自由。除非他情愿,谁逼他试试?就算王公贵族也得客气相请。不知道什么时候皇帝会招他进宫,到时候他在皇上面前歪那么一嘴,都够人喝上一壶的。
几个人正说着,回头一看,椅子上坐着的人不见了。蒋青云一跺脚:“坏了,这个慕风只怕进城去了。”
靖陵西城门,两个守城兵靠在城门边打着哈欠。其中一个感觉什么东西带起一阵风掠了过去,推了推另一个守城兵:“喂,醒醒,别睡过去了,刚才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过去了。”那个守城兵又打了个哈欠,才清醒了一些,裹紧了上衣,早春的夜真是冷啊。摇了摇头,“没什么东西啊,听错了吧你。”先前说话的兵丁想了想,也许是太乏了,出现幻觉了吧。便跟另一个人说:“快三更了,一会校尉大人就过来巡视了,警醒点,出了差错小心军法。”
另一个不情愿地嘀咕着,还是站直了身子。
曾老爷子白天拒绝了夏冬升的邀请,开什么玩笑,老头子忙得紧,哪有那个时间应付这些俗务。再说他在此地的消息一走漏,只怕恒王那边也会着人来请,到时候他是去呢还是去呢?
他再不关心政治,身在这个位置,对于政局又怎能不了解。今上年仅八岁就即位,在后党及诸王挟制下仍是逐渐站稳脚跟,如今北方局势经过征北军三年的征战已是平定。只怕下一步皇帝腾出手来就是要对付这些盘根错节的后党及诸王势力了。
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酣睡。他们这位天历皇帝更不会容忍。他执意离开京城,其实也是不想掺合到京城复杂的局势中去。在外有封地的诸王亦是在回避之列。
老爷子把留言压在砚台下,背上包裹。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往外走,心里怨念着盛名于他而言很多时候就是负累呀!大半夜的谁不想睡觉?可他还得偷偷摸摸地找地方躲起来。老爷子只想到这里思维就停顿了下来,只因他的后颈被人从后面劈了一下,然后右臂撞到墙上,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5章 出疹
林家庄,张嬷嬷来来回回向大门外眺望好几次,也没看到林晚的影子。林晚走的时候说是去买药,张嬷嬷虽然不放心,也是没有别的办法。
夫人病重,不肯让她回城请大夫,更不让她告诉林家人。担心林家人知道她一到庄子就病重了就更坐实了五小姐命硬的事实,到时候又不知会怎么对付五小姐?偏偏二老爷那边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在军械司里好多天没回府了。她一个老婆子想找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午后林二太太醒了一次,喝了点水,向张嬷嬷问起林晚。张嬷嬷哪敢说实话?要是让夫人知道林晚独自进城拿药,不知得急成什么样子,只能谎称林晚来看过她。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个在生活中更实用的是后半句话。现在庄子里的人都知道关于林晚的传言,全都躲着五小姐。可怜夫人派来照顾小姐的两个丫鬟都没个尽心的。夫人这些年身子一直不好,没有精力管理家事,娘家又不显。林府里主事的大太太把持着一切。弄得二房不只是没有话语权,更是连得用的下人都没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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