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襄这会儿倒显出出身皇家的良好涵养了,淡淡说道:“你小我一岁。”
像是无话可说一般,她突然伸手拿过甲板上的鱼竿,将鱼钩抛进了湖水里,背对着她开始钓鱼。
船上瞬间安静下来,只听得见游鱼晃来晃去唼喋水面落花的声音。
就在宁越以为楚襄的盘问已经结束的时候,楚襄冷不丁问道:“红衣观音是哪只手撑在地上?”
“右手。”宁越毫不犹豫地答道。
“左脚是盘着还是屈起?”
“屈起。”宁越笑吟吟的偏了脸看她,真是个审讯的惯手,可惜,她确实看见了,绝不会记错。
楚襄背对着她,声音依旧低哑冷淡:“你听谁说的?”
“我亲眼看见的。”
楚襄淡淡说道:“这话用来哄别人还好,我不信鬼神。”
她背朝着她,宁越知道她看不见自己的动作,于是习惯性地耸耸肩:“你不信我也没办法,总不能强逼着你信吧。”
然而楚襄突然问道:“刚刚为什么耸肩膀?”
“你怎么知道?”宁越惊讶极了。
哗啦一声水响,却是楚襄收起了杆,鱼钩上挂着一尾尺把长的红鲤鱼,在阳光下扭动着,密密的鳞片熠熠闪光。楚襄动手拆下鱼钩丢到桶里,瞥了她一眼:“我就是知道。”
宁越嗤的一笑,歪了脑袋:“那么红衣观音的事,我也就是知道。”
楚襄又看了她一眼,转身再次把鱼钩抛进水里:“安国公夫人对孟素比对你好得多。”
宁越轻声道:“虽然是母女,但也要看缘分,大约我母女缘浅吧。”
“京中传言你之所以被母亲当众掌掴,是因为你心怀妒忌,把孟素推下了水。我查过了,这消息是安国公夫人放出去的。”楚襄说着话,忽地又扯起鱼竿,又一条鱼咬了钩。
宁越忍不住赞叹:“郡主简直了,这鱼来得好快!”
楚襄将鱼丢进桶里,嘴角露出了一丝浅到几乎看不见的笑:“运气罢了。”
宁越抿了嘴,忍不住地笑。
楚襄又冷了脸:“你笑什么?”
“从没见过郡主发笑,也从没见过郡主谦逊,所以有些惊讶。”宁越笑着说道。
楚襄轻哼一声,转身再次抛钩:“你好像并不奇怪这是安国公夫人放出去的消息。”
“她一直不喜欢我,即便这么做也是情理中事,有什么可惊讶的?”宁越笑道。
“你倒是好宽广的心胸,竟然忍得下来。”楚襄原本对她有几分兴趣,此时突然一阵厌倦,京中这些闺秀真是温顺得让人腻味,任由他人颠倒黑白肆意诽谤,却还笑得出来。
“谁说我要忍?”宁越笑了起来,“不,我不忍,只是时机没到罢了。”
第三条鱼被扔进了桶里,楚襄的黑眸亮了起来:“哦?什么时候才是好时机?”
“等一个所有人都在的时候吧,上巳或者清明,每年这个时候京中都会聚会,到那时再说。”
楚襄眼中的兴趣更多了些:“真让我好奇,不是都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吗,难道你还想当众控诉安国公夫人诋毁你?”
“怎么会?我可是与世无争的人。”宁越笑得狡黠。
不,她不会控诉,换女婴的事情毫无证据,以她为人子女的身份,突然跳出来控诉卫茹偏心肯定会被圣父圣母们的唾沫星子淹死,她会找机会让那些人自己看见听见,自己做出判断,哪怕他们不帮着她谴责卫茹,至少会对卫茹的品性有所认知,而她的坏名声也能趁机洗掉一些。
第四条鱼被扔进桶里,楚襄唇边再次出现浅淡的笑意,她站起身拿过靠在船舷上的竹蒿一点,勾住了一直在画舫边晃悠的小船,她另一只手提起装鱼的桶,轻盈地跳了过去。
宁越扁嘴,真小气,几条鱼而已,还专门拎走了。
就在此时,当一声,那只桶又被抛了回来,星星点点的水花落在甲板上,楚襄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一条红烧,一条烧汤,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
竹蒿撑住水底,小船瞬间飘开,就在此时,楚襄看见宁越笑着说道:“我不会做饭,还是放生吧。”
鱼桶被她掂起来,一条金红的鲤鱼随着水花欢快地跃进水中,楚襄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线,不假思索地跳回来,一把抢过鱼桶:“不准倒!”
她最喜欢吃鱼,尤其是自己钓的鱼,怎么能倒!
她来得太快,抓得太急,一下子攥紧了宁越的手,她的力气很大,宁越吃了一惊,不觉把鱼桶往她怀里一塞,说道:“那我还给你好了。”
楚襄原本只有一只脚站在甲板上,要借着宁越拿鱼桶的力量才能站稳,此时突然被她把鱼桶往怀里一塞,顿时失了平衡,趔趄了一下滑下了甲板。
事发突然,连宁越也是一阵错愕,完全没来得及反应。一息之后,水面上呼啦一声响,楚襄阴沉着脸一跃而出,探手抓向宁越,沉声道:“你害我落水,那么你也下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国家跳河队的姐妹花啦啦啦~
第32章
水花带着湿意,飞溅在宁越银红的裙摆上, 她细嫩的手臂上也被楚襄带起的水沾到了, 星星点点的凉。
宁越猛然想起和周逸并肩站在海上时的情形,那时候巨大的海船乘风破浪,掀起的水雾也是这样飞扬着, 一点点打湿她的衣服和鬓发。
在突如其来的感伤中, 宁越忘记躲避, 被楚襄抓住了脚踝。
纤细小巧的一截握紧在手里, 楚襄脸上一呆,突然有些莫名的悸动,连忙放开了手。
与此同时,宁越也清醒过来,一把拎起裙角往船舱里跑,急急地说:“我不是故意的,郡主不要这么小心眼嘛!”
旖旎的情绪突然散尽,楚襄脸上未成形的红晕立刻消失, 她紧紧抿着薄薄的唇, 伸手在甲板上猛地一拍,整个人已经借力跳了上来, 低喝了一声:“宁越,你给我站住!”
宁越这才发现,她上身已经湿了大半,春装并不算厚,水湿的丝绢贴在她身上, 勾勒出流畅的线条,可惜胸前,一片平坦。
天使的面孔,天使的身材。
宁越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的起伏,心头闪过一丝感慨,可怜的绝世美人竟然有这种缺陷。
抬头时,她发现了楚襄眼中一闪而逝的恼怒,她显然也注意到了她对两人胸前风景的比较。
宁越暗叫不妙,这个毒舌萝莉的性子一向不大好,不能太过得罪。她忙抓过舱门处防着的氅衣双手递过去,谄媚地说道:“郡主快穿上吧,当心着凉。”
楚襄哼了一声,接过氅衣迎风一抖,瞬间已经裹在了身上,跟着她转身起步,噔噔噔快跑几步一跃跳回小船,伸手拿起船头的竹篙用力一撑,小船飞快地蹿出去了一大截。
“宁越,你等着!”沙哑的声音远远传来。
宁越无奈地摊手,意外,这次真的只是意外。
楚襄沉着脸裹着氅衣,一路拣着偏僻小道回到院里,才发现南安王妃也在。
南安王妃一眼就看见了她身上的氅衣,露出了笑容:“这不是宁越的衣服吗,怎么给你披着?”
楚襄一把扯下氅衣甩在地上,带着几分恼怒说道:“她竟敢倒了我钓的鱼,还害我落水!”
南安王妃莞尔一笑:“你居然也有吃亏的时候?”
楚襄的脸色更难看了。
她大步流星走到屋里换好了衣服,再出来时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冷漠,她对着南安王妃坐下,淡淡说道:“是不是我近来脾气太好了?总觉得她在我跟前越来越放肆。”
“怎么会。”南安王妃笑着摇头,“宁越是个乖巧的孩子,怎么可能放肆?”
“乖巧?”楚襄想起在船上时她狡黠的笑容,冷哼了一声,“她倒是会装。”
如果是头一次见面,多半会把她当成娇弱的小白兔,可几次接触下来她最清楚不过,她那云淡风轻的表象底下,藏着的全是尖牙利爪,真是一只善于伪装的猫。
想到她刚刚嘲笑她胸前的一马平川的样子,楚襄忽然有点好笑,难道她那里生得很好吗?居然嘲笑别人。然而细细想来,她那里的确是曲线蜿蜒,令人遐想。
楚襄忽然觉得脸颊上有些热意,连忙定定神,问道:“王妃突然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南安王妃压低了声音:“青竹林的刺客,你这边可查到什么眉目了吗?”
“没有任何线索,看起来是宫中的手笔。”楚襄淡淡说道。
南安王妃叹了口气:“王爷也这么觉得。只是,不知是冲着王爷来的,还是想从王爷口中打听你的下落?”
“不管是冲着谁,无非是龙椅上那位一直不肯死心,”楚襄随意把玩着手边的紫竹茶匙,声音阴沉了下去:“不把咱们赶尽杀绝,他坐不安稳那把椅子。”
南安王妃的眉头拧的更紧了:“要么你还回尼庵去吧,如今你也大了,不像从前那么容易装扮,王府里人来人往,我和王爷也不敢保证全是能信得过的人,万一露点破绽在谁眼里就棘手了。”
楚襄心里突然一动,沉吟着说道:“刚刚宁越说看见我被罚在佛堂抄经,她怎么会知道这个?莫非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