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舫上,南安王妃正跟楚襄说着话:“……你留下倒也罢了,只是干嘛又要去宴席上?今儿人这么多,只怕有不少是那人的耳目。”
楚襄目光幽深:“谁都知道有我这么个人,若是我一直不露面反而惹人猜疑,青竹林的事刚过,那人正是猜测不定的时候,我在这时候公开露面,他肯定更摸不着头脑。”
南安王妃想了想,忽地抿嘴一笑:“你是特地给宁越撑腰去的吧?你这个年纪,也是知慕少艾的时候了……”
“王妃!”楚襄脸上一热,声音蓦地低了下来,“休要取笑!”
“她很好,只是她那个母亲委实有些不成体统。”南安王妃笑吟吟地说道。
就在此时,卫茹的声音混在风中隐隐约约传来,楚襄耳力极好,只略听了一下就吩咐靠岸,向南安王妃说道:“安国公府那位夫人又在那边吵闹,须得去看看。”
南安王妃笑着摇头,还不承认吗?那个温软的少女只要有事,你分明是最上心的一个。她款款起身下船,忽地低低一笑,道:“到时候我给你们做媒。”
楚襄想反驳,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跟着却又一阵伤感,不知什么时候她才能恢复身份,又何必招惹她?
蔷薇园中。
宁越扶着宁氏,声音温柔:“姑姑,既然素妹妹和哥哥情投意合,这么多人也都看见了,不如成全了他们。”
宁氏正在犹豫,却听卫茹气咻咻地说道:“除非我死了,否则绝不可能!”
“嫂子,为什么?”宁氏忍不住问道。
就在此时,一个沙哑的女声在身后响起:“是啊,安国公夫人,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为什么?”
楚襄来了。
她神色淡淡的,说出的话却像刀子一样锋利:“被这么多人撞见举止亲密,除了成婚,我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好的解决办法,国公夫人为什么不肯同意?难道你想让整件事传扬开来,任由他们身败名裂?”
“不行!”卫茹只是大声叫着。
楚襄没再理她,只看着宁越:“你想怎么样办?”
她一看她那副鬼灵精的模样就知道,这绝对是她安排的。
宁越扁扁嘴,小萝莉在等她哄呢,她走近了拉住她的手,声音压得极低:“郡主帮我在王妃面前求求情,请王妃出面为我哥哥和表妹赐婚好不好?”
楚襄下意识地想抽出手,却被她抓紧了不放,楚襄心下一软,一股从未有过的温柔情绪迅速扩散开来,她的声音也跟着软了:“不值什么,只是……”
宁越忙问:“只是什么?”
楚襄忽地趴低了身子在她耳朵边上极轻声地说道:“我还要吃你做的鱼,刺要先剔掉。”
话刚说完,楚襄突然一个激灵,猛一下抽出手退开两步,耳朵上一阵阵发热。她根本没想到自己竟然做出那么轻佻的事,竟然离她那么近,对她说出那样的话,心中一阵懊恼。
宁越却没在意,年纪相仿的女孩子之间,拉手摸脸说悄悄话都很正常,虽然楚襄比同龄的少女冷漠许多,但毕竟也是少女,总会有些少女的习气。现在她更关心的是,楚襄这个别扭孩子会不会帮她说话。
楚襄不敢再看宁越,她定定神,沉声向卫茹说道:“闭嘴!这里是南安王府,不是你安国公府。”
卫茹一个冷惊,这才停住了歇斯底里的叫嚷。
而这时候,听见吵嚷声赶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消息在不胫而走。
樱桃宴结束时,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孟素和宁震的私情,孟素哭得双眼红肿,被宁氏护着早早离场,而宁震则当众和卫茹大闹一场,质问她为什么不同意他和孟素的婚事。
“你说,卫夫人为什么不同意呢?”南安王妃抿了一口茶,向宁越发问。
宁越回望着她,语调平静:“因为孟素和宁震,是亲生兄妹。”
南安王妃弯弯的柳眉抬了起来:“你说什么?”
宁越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苦涩:安国公府有个只有国公夫妇才有资格知道的预言:龙凤胎身负天谴,破家灭门,欲保平安,需留龙舍风。从那时起,宁家嫡支的龙凤胎里,女婴都会被处死。”
南安王妃脸色一窒,真有人会因为一个无稽的预言杀掉自己亲生的孩子吗
宁越的声音更涩了:“十六年前,世子夫人卫茹有孕,她生下的,正是一对龙凤胎……”
“不就是你和宁震?”南安王妃忍不住问道。
“不,是孟素和宁震。”楚襄走了进来,黑沉沉的眸子看向了宁越,“十六年前,宁氏回娘家待产,和卫茹同一天生下一个女婴。卫茹之所以那么在意孟素,之所以不肯答应孟素和宁震的婚事,因为,孟素才是她真正的女儿,而你,是被掉了包的,孟家的女儿。她换了孩子,想让你代替孟素去死。”
宁越觉得鼻尖有点酸楚,这就是这一世她原本的人生吗?无辜被牺牲,被践踏,即便横死之后,亲生父母仍然不知道她的身份。她以为自己不会伤心,可眼中却泛出了泪花:“国公夫人原本准备把我溺死,可是老天有眼,她把我扔进水桶里时,原本大晴的天突然连着几个巨雷,她怕了,于是饶我一命。”
一条帕子被掷到她怀里,楚襄别过脸不忍看她的眼泪,声音里是别扭的柔软:“擦擦泪再说。”
宁越笑着擦去了眼泪:“后来的事王妃和郡主都知道了,我因为没有跳水去救孟素被卫茹当众责打,偷偷悬梁自尽,没想到濒死时却看见了红衣观音,她告诉了我当年的事,还救了我一命。”
南安王妃长叹一声,站起身来将她拉在怀里轻轻拍着,柔声安慰道:“好孩子,你受苦了。”
她话锋一转,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丝冷意:“用别人的孩子给自己的孩子替死,末后居然还百般虐待,安国公夫人不配为人!”
“王妃……”宁越含泪望着她。
“你放心,一切有我。”南安王妃转向楚襄,“襄儿,你知道该怎么做吧?去帮我安排。”
楚襄踟蹰了片刻,这才起身向往,经过宁越时她别别扭扭地说了声:“别哭了,我替你出气。”
“好,那我先谢过郡主。”宁越笑了起来,杏子眼中波光粼粼,“郡主的帕子被我弄湿了,等我洗干净了还你。”
楚襄突然从她手中抽出帕子,逃也似的跑了出去,远远传来他沙哑的声音:“不用你洗。”
楚襄走得飞快,直到转过长长的回廊到了没人的地方,这才停住脚,打开了一直捏在手心的帕子。玉白的丝帕上湿了小小的一片,是她的眼泪,楚襄下意识地送走鼻端嗅了一下,只觉得无处不是她的幽香。
十六年前,他易弁而钗,从男儿变成了王府的郡主,而她也在那时改换了身份,成了安国公府的姑娘。原来那场惊天变故,同时改变了他们两个的人生,原来在冥冥之中,他和她早已连在一起。
生平头一次,楚襄异常躁动起来。快些,再快些,他要早些恢复男儿的身份,堂堂正正站在她身边。
屋里,宁越一脸不解看着晃动的门帘,不明白楚襄是怎么了。
南安王妃抿嘴一笑,看来,这个媒人她是当定了。
第二天一早,安国公府收到了南安王妃手书,赐宁震与孟素成婚。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屁股疼,嗷嗷疼……
第35章
宁孟两家的婚事很快开始筹备起来,“表”兄妹俩的私情如今已经传的沸沸扬扬, 两家都需要用迅速成亲来抹掉人们的记忆, 尽量挽回家族的声誉。
宁越选在请期这天赫赫扬扬地回了安国公府。
南安王妃派出自己的卫队亲自送她回去,车马一路从安国公府门前的街上走过,引得街坊四邻都在门前探看盛景, 于是所有人都知道, 安国公府那个得到南安王妃另眼相待的大小姐回府了。
宁越在二门外遇见了卫茹, 她憔悴的像个幽灵, 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冲她低低吼道:“这下你满意了?!”
宁越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头,笑得温柔:“是呢,我很满意。”
卫茹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原本她只是影影绰绰地怀疑,怀疑这一切都是宁越在背后推波助澜,然而她并不敢确定,毕竟当年的事她做得那么隐秘,世界上还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可现在宁越的神情、她的话,却都在指向她心底最深的恐惧——难道她真的知道了?
卫茹哆嗦着嘴唇问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想让国公夫人亲口说出真相。”宁越笑吟吟的看着她。
她在赌, 赌卫茹还存着一丝良知, 赌卫茹对孟素是真正的母女之情,只要她还是个正常的母亲, 就绝不会为了保住自己,眼睁睁看着亲生儿子和女儿成亲。
卫茹剧烈地颤抖起来,扶着墙才勉强站定,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什么真相?”
“十六年前的真相,我是谁, 孟素又是谁。”
宁越的声音平静柔婉,但听在卫茹耳朵里,却像一把要命的钢刀,无情地戳破她残存的希望。她嘶哑着声音啊了一声,半晌才说:“你怎么会知道,怎么会?”
“天知道,地知道,我为什么不能知道?”宁越依旧在笑,“夫人,说出来吧,说出来,一切就会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