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瞬间,我感觉自己特别多余。我不敢上前打招呼,想着,他们总能看见我吧,然后,一家三口直接从我面前走过去了。”
原初贝的语气平淡,仿佛在讲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但程年心里酸酸涩涩的,他能想象到,那个十六岁的少女当时该有多难过啊。
“后来,我还是不死心,给他们打了电话,看起来那么温柔的妈妈,对我却那么冷漠,让我不要去打扰他们,还劝告说,女人生来贱命,早点在村子里找人嫁了,趁年轻多生孩子,只要生到儿子了就能在夫家站稳脚跟。”
程年听得无比心疼,想大声告诉她不是的,那都是愚昧无知的想法,你非常珍贵,但说出来又有什么用呢?
踌躇了片刻,他握住她的手,放在心口。
感受到他的安慰,原初贝张开手紧紧回握,声音隐隐在发抖,“这个电话之后,他们就开始让大舅帮我在村里找结婚对象,好在,好在大舅妈还不想失去我这个免费劳动力,想让我干几年活再出嫁。后来,我不止一次,听到他们在电话里商量,定亲就找彩礼出价最高的那户人家。”
“我二十岁生日那天,他们给我定了亲事,是个比我大二十多岁的男人。好在,村支书见我可怜,偷偷把我放跑了,让我出来打工。”
原初贝终于忍不住哭了,眼泪哗啦啦地流下来,眼神迷茫,“为什么呢,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呢?就因为我是女孩吗?就可以随便践踏我的生命和尊严吗....如果我是男孩,是不是就不会被抛弃啊。”
程年刚压下来的苦涩又涌了上来,感觉整颗心都要碎了,他抬起空着的手,温柔地帮原初贝擦去泪水,“不是的,是他们愚昧无知,你又懂事又可爱,是我遇见过最好的女孩。”
“你就像一颗蒙尘的珍珠,他们看不见你的璀璨,但我却看见了像星星一样闪耀的你。”
“我...我”程年头脑一热,正想将满腔爱意全盘交出时。
原初贝泪眼婆娑地抬起头,鼻子哭得红红的,抽抽噎噎地问:“真的吗?我有那么好吗?”
“当然啊!你看你什么都会,做饭做得那么好吃,会抓鱼、会编草垫竹筐,哎呀,反正就是什么都会!你不知道在最开始的时候,我天天有多自卑多紧张,生怕你会嫌弃我。”
原初贝破涕为笑,“这都是些粗活,又不是什么多厉害的本领。”
程年急得站了起来,夸张地比划着,“害!你可别谦虚了!这要是在灾难前,你随便做个自媒体账号,肯定能爆火。”说着说着,语气开始暗暗不爽,“你长得又软又可爱,肯定会有好多粉丝喜欢你。”
原初贝擦干眼泪,双手捂着脸,感觉手心接触到的皮肤微微发热。
二人又海聊一通,从幼时聊到长大,事无巨细地分享着那些无人可说的心酸、喜悦、难过。两只善良的小刺猬,终于在这一刻,敞开了温暖肚皮。
直到天毛毛亮,还是聊得热火朝天,毫无困意。
原初贝揉了揉眼睛,看到了门缝里的晨光,她忙推了推程年,“天呐,我们聊了一整晚吗?”
程年也微微诧异,打开门,遥远的天边出现一道红霞。
红光越来越亮,太阳一步一步地,从底端爬了上来,直到冲破云霞,这才完完全全地挂在了高空。
朝阳如画,他们静静地看完这场美丽的日出后,才躺回床上。
要入睡前,原初贝转身趴在木板上,小声说,“你也是我遇到过最好的人,如果有一天,等你攒够了勇气想去找父母了,我可以陪你去的,你别害怕。”
程年顿了顿,心里熨帖,多想抱住这个善良可爱的小天使啊。
但现在还不行,爱意滚烫,会惊扰到她。
这一觉,他们都睡得异常安稳,大概是都说出了压在心底的难过,有些情绪和伤疤藏得太久太深了,惟有彻彻底底地发泄出来,才能有机会痊愈。
这场冬季格外漫长,直到二月底仍是冰天雪地,冰冻的溪流没有任何要化冻的迹象。
隔三差五的还是会下雪,但都没有暴风雪那时的雪大,整个世界仿佛来到了冰川时代。
自从除夕夜彻夜详谈后,原初贝和程年就开启了无话不聊的状态,他们也探讨过为什么突降灾难,程年跟她解释了温室效应、地壳运动、太阳黑子活动等等自然现象。
其实,世界的改变从来不是一瞬的事情,量变才能引起质变,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早就发生了很多次灾难,抵达到你眼前时,已经是翻天覆地的巨变了。
如此剧烈的地震和冰期,程年推测应该是太阳活动异常导致,太阳的变化会引起地球内部的变化,早有新闻提示说,近几年太阳进入了频繁活动的周期,并推测今年会爆发最强烈的太阳活动。
但这条新闻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重视,也许是因为刀子没割到自己身上,所以不知道疼,大家都以为这个只会引发局部地区的灾难,万万没想到,竟造成如此惨烈的后果。
一般太阳黑子运动极弱时,地球可能会进入小冰河期,想必就是造成这场大严寒的原因之一。
等程年解释完这些后,终于又收获了熟悉的夸赞声,“哇,你怎么懂这么多?我好佩服好崇拜你呀!!”
那天聊完后,原初贝特意回忆了下之前程年的奇怪表现,比如之前倒腾完厕所,他那副忸怩但又眼巴巴的模样,原来是在讨要夸奖啊,她瞬间心领神会。
果然,程年立马心花怒放,乐呵呵地像个小呆毛。
原初贝从地窖拿出几块菊芋,土名叫洋姜,这种植物非常抗冻耐寒、耐旱,非常好活,根部底下的块茎长得像普通生姜,可以在冻土层内安全越冬。外皮一般有紫红色,浅红色,白皮三种颜色,他们挖到的是浅红色的。
把这几块菊芋泡在水里,用小刷子把外皮上的泥巴洗干净,晾干后,切薄片,放盐和糖、辣椒面,搅拌过后淋上一层香香的胡麻油,放到碗里,碗上用桦木皮和麻绳包裹密封。
桦树皮防水防潮,在经过浸泡后,会变得像皮革一样柔软,在有些地区还有专门制桦树皮的技术,将它制成木船、各种生活用品等等。
像他们家的桌垫就是用桦树皮缝合制作的,原初贝还专门用骨针,在四周绣了一圈花边。
菊芋一般适合腌制成小咸菜,脆爽可口,咬下去会有嘎嘣的一声,是喝粥时的最佳搭档,原初贝甚至给它命名为咸菜之王。
它也能清炒,但很容易粘锅,每次都要用水焖好久才能熟,这样做出的菊芋更绵密,会失去了脆嫩的口感。
约十天后,原初贝怀着期待,揭开桦树皮,菊芋外皮变得水润润的,晶莹透亮,碗底渗出点红色的汁水。
她连忙舀了两碗小米粥,一口粥一口咸菜,满口爽快,最简单质朴的味道,也能开启完美一天呀。
第22章 . 槭枫 枫糖培根 / 取枫浆
进入三月下旬, 日光渐渐地变长了。
但春天的脚步似乎还未降临,山林仍是被厚雪覆盖,毫无化冻的迹象。
小溪附近的灌木丛里, 有一片拱起的迎春花, 他们每次去打水时,都要蹲在迎春花旁边,扒拉枝丫确认是否有新的娇花嫩芽。可惜, 总是失望而归。
工作没那么忙碌的时候,就会想折腾些记忆里的美味。
几天前, 程年拎回一只新动物,脊背上披着刚硬而密集的针毛,摸着有点扎手,獠牙长长的,四肢短小。剥去皮毛后,它的肉质分布均匀, 特别是腹部上的肉, 肥瘦相间的, 分层鲜明, 有点像五花肉。
把所有肉分割完后,程年突然冒出一句;好想吃培根。
原初贝没吃过, 但听完在程年的一顿形容后, 表示, “嗨, 这不就是切薄的熏肉嘛~”
把腹部肉分成两块,用竹签在肉上均匀的扎眼,方便入味,接着用盐、糖混合做腌料, 然后将腌料涂抹在肉的每一处肌肤上。
腌制完后,用桦树皮包裹一圈,再捆上麻绳,丢到地窖里冷藏一周,期间需要查看是否有水汽,防止腐烂。
一周后,原初贝把腌制好的肉拿出来,两块肉颜色从粉红变成了胭脂红,上面漂浮着薄薄的油脂。用刀切成长方形薄片,约1厘米厚,保证每一片都是肥瘦均匀。
把薄石板架在灶台上,烧热,滴几滴油,等上面开始冒烟后,培根摊平油煎,等平整的肉片蜷起来,两边微焦变成褐色,用筷子翻个面,油珠子在肉上爆炸跳跃,一股咸香弥漫在整个屋子里。
山药蒸熟捣成泥,舀上一坨放在培根上铺平,从头往后卷起来。
早饭是山药培根卷和葛根红豆糕,糕点是昨天做的,葛根粉混合红豆,放在笼上蒸上二十分钟,盘子上覆桦皮,防止蒸馏水浸入。蒸熟后会凝固结块,晾凉,切成小块,吃着冰冰凉凉,更适合夏天食用。
山药代替土豆,口感不变,焦脆的培根裹上软糯的山药泥,碳水脂肪,真是绝美的搭配啊。
吃完后,程年又提议说去取枫糖浆,他有点想念枫糖培根的滋味了。
枫糖浆其实就是槭枫树的汁液,它的甜度没有蜂蜜、蔗糖高,但是熬好的枫糖有一股独特的焦糖味,口感香厚浓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