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才被进来伺候的丫鬟叫醒:“小姐,奴婢伺候您起来吧,再泡下去怕您会觉得冷……”
年世兰自然是应了,伸手从旁边的屏风上取过簇新的中衣换上,就坐在绣墩上由丫鬟伺候着用细棉布慢慢的绞干水分,待到头发绞的有八分干之后,那丫鬟又从妆匣底下抽出个粉彩缠枝的瓷瓶来,将里头的发油倒在手心里搓热,又一绺一绺的帮着年世兰通发。
内室的帘子在这时候被掀开,上头的粉水晶珠子碰在一起,叮叮咚咚的煞是好听。年世兰微微侧头,就看着早上的那丫头正拎着一个红木漆金的小食盒,将食盒里的东西往桌上摆,里头放着的正是她早上念叨的几样吃食……
“小姐,奴婢把春浓姐姐给您做的糕点端来了,您吃几个垫垫肚子好歇晌。”
那正给她通发的丫鬟瞧了瞧食盒,眉头蹙了蹙才道:“春露,我给主子温的那碗玫瑰乳酪呢?怎的没瞧见。”
“被大小姐瞧上端走了,大小姐说她这几日骑马觉得面皮又黑了三分,讨碗玫瑰乳酪滋补滋补……”
年世兰听了不禁莞尔,她这个大姐还真是快人快语的厉害。
她们主仆三人正在屋里头说闲话,门帘子又被人给掀开,走进来的正是年世兰的大姐,她手里头还端着个空碗,瞧着年世兰在通发,就打发春浓下去,自己接过手来一下一下的顺着。
“糯糯的头发养的这般好,不枉姐姐我见天的往玲珑阁给你寻摸这些好东西。”
说话的功夫从怀里掏出来个妆匣子搁在年世兰的眼前,年世兰打开一瞧,整个人都看的有些傻了,那妆匣子里头装了满满一匣子南珠,最难得是个个一般大小,她捡起一个放在手里把玩,发现那珠子足有她拇指盖大小……
007:进新人了
“阿姐……”年世兰小心的抬起眼,神色难免有些愧疚,她觉得这几天的好日子就像是偷来的一样,她享受的同时心里也越发的不安。
年若兰自然不知道她的想法,直言道:“就当是那碗玫瑰乳酪的饭钱吧,这珠子本就是攒着给你添妆用的,那雍王府的婚事定的这样急,阿姐一时也没有再多好东西给你了,若以后寻着了,还给我们糯糯攒着……”
年世兰觉得自己整个心都涨的酸酸的,连带着鼻头都有些发堵,把脸埋在年若兰馨香的怀里,偷偷红了眼眶,两辈子了,她终于也有了属于自己的家人……
“阿姐,我不想嫁人了,想一直待在你和娘亲身边……”
年世兰的声音闷闷的,掺杂着细不可闻的鼻音,可是年若兰知道,这个娇娇儿定是在偷偷哭鼻子了,也不拆穿,柔声哄道:“糯糯乖,嫁了人一样是咱们家的娇娇儿呀,还能多个人疼你、护你,这满京城能比四爷再优秀的儿郎,可是不多见……”
“可王爷什么美人没见过,府里头大小老婆一大堆……连孩子都好几个了!”
年若兰把赖在自己怀里的小脸蛋拨开,细细瞧了瞧才开口道:“咱们糯糯这般颜色,哪里是这么好寻的?他有了孩子不是更好,你这般娇气,倒省得早早的生孩子受罪了,能多偷懒两年……”
年世兰仍有些气闷,但到底没说什么,年若兰哄着她睡下,才悄悄的放下帘子,往年夫人的院子走去。
年夫人瞧见年若兰时,脸上还是愁容不展,叹了口气道:“糯糯歇下了?可有闹腾?”
年若兰自顾自的给自己斟了杯茶,润了润嗓子才开口道:“我瞧着情绪不太好,躲我怀里偷哭了会子才睡下。”
年夫人听了,心头更是惴惴不安:“你说四爷那里婚期定的这样急,可是有什么事?”
年若兰仔细想了想近日京中的动静,仍旧没想出来哪件事情能跟雍王府沾上,便轻摇了摇头。一时母女两人相顾着沉默起来。
不同于年府的愁云惨淡,雍王府里,胤禛听了苏培盛的回禀倒是心情不错,想了想便吩咐道:“你去王妃那里知会一声,就说爷晚上过去用膳。”
正院里头乌拉那拉氏听了苏培盛的传话,一时有些怔忪,毕竟自从弘晖去世后,她同四爷之间的关系,便淡漠的可怜,只是心里存疑,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劳烦苏公公走这一趟,本宫这便差人准备。”
苏培盛又对着王妃躬身行礼,这才回书房去复命。
到了晚膳的时候,胤禛果然踩着暮色进了正院,待到门旁的丫鬟掀开帘子才踱步进去,乌拉那拉氏早就在饭厅候着了,瞧见他的身影之后,更是亲自绞了帕子给他净手,看着他落座之后,才跟着坐下。
“爷忙了一天定是累了,妾身盯着小厨房熬了盅当归鹿茸汤给爷补补气。”
四爷接过随伺丫鬟手中的汤盅,轻搅了搅,才送进口中,只觉得满嘴都是中药的苦腥气,涩的人舌头都有些发麻,他却连眉头都没皱,又用了一口才搁下。
“我今天来是有件事情要嘱咐给你,皇阿玛给我指了年家的次女做侧妃,你也知道亮工一直在我手下做事,苏培盛说十日后是个好日子,我便想着将人抬进来,你在府里收拾个院子出来。”
乌拉那拉氏听了,自是垂头应是,只是心里的苦涩无人能说--这王府,又进新人了。
008:年家嫁女
时光流逝,如白驹过隙。
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年世兰入雍王府的日子,这日寅时,年世兰就被春浓叫起,着着一件中衣坐在梳妆台前直打盹儿。
春露从膳房里头端了碗熬得浓稠的燕窝红枣羹,拿在一旁小心的用团扇打着风,直到那燕窝羹被晾的温温的才递到年世兰的手边:“小姐快喝些燕窝羹垫垫肚子吧,今儿个怕是要忙活一天,到了王府再吃可就不好张嘴了。”
年世兰正觉得肚内空空,此刻接过那碗燕窝羹,只用勺子搅了搅,就直接端起碗给干了,末了舔了舔浸了甜味嘴角,仍有些意犹未尽。
屋子里头的帘子被人从外头掀开,年夫人扶着位满头银丝的老夫人进了屋,那夫人鹤发红颜,虽瞧着年过古稀的样子,可脸上仍旧泛着健康的红晕,可见是个生活舒心的。年世兰知道,这定是年家给自己请的全福夫人--一等公承恩公佟国维佟公的母亲葛氏。
“请佟老夫人安,扰夫人为世兰奔走一趟,世兰不胜感激。”
年世兰的一番话进退有度,小脸上一本正经的模样,惹得佟老夫人开怀大笑。
“瞧瞧这张小嘴,跟抹了蜜似的甜,这小脸哟,生的真俊。”
一屋子的人都跟着笑起来,春浓从妆匣里头拿出柄刻着芍药花的黄梨木梳,恭敬的递到佟老夫人手里,佟老夫人接过木梳为年世兰梳头,口中还轻声唱着梳头歌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四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五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
“六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
由佟老夫人梳通了头发,年夫人又亲自拿着细棉线给年世兰绞了脸,春浓才拿起胭脂为年世兰上妆。
年世兰的肌肤本就牛乳一般的白,脸上更是连半分瑕疵都寻不见,春浓索性连鹅蛋粉都没擦,只是在年世兰的腮边上了些粉色的胭脂用手晕开,又用螺子黛细细地给年世兰描眉。
年夫人看着眼前已做了妇人装扮的年世兰,不觉红了眼
“昨儿个还在我这撒娇躲赖,谁承想今天就要嫁人了……”
年世兰听了也觉得鼻头一酸,她这几天在年府待着,享受着以前从未有过的温情,早把年府当成了自己真正的家一般,今日就这样走了,心里尤为不舍。
正巧这个时候年若兰掀了帘子进来,身后跟着两个丫鬟手里捧着年世兰的喜服,这喜服是三日前内务府送来年家的,因着是侧福晋,所以年世兰的喜服只能着烟红色,不过内务府也是用了心的,那烟红的喜服上被他们用金丝银线细细的绣了百子千孙图,倒也算喜庆。
春露伺候着年世兰换了喜服,年若兰拉着年世兰转了几圈,瞧着确无什么不妥之处,才让她坐下,自己则接过后头丫鬟手里的妆匣,打开来从里头取出个鹊羽点翠的珠钗插到年世兰的发间,取喜鹊登门之意。
年府外头此刻也早已热闹起来,虽然年世兰是去雍王府做侧妃,但是架不住年家势大,因此今儿个来贺喜的宾客实在是络绎不绝。就连年羹尧都从四川不远万里的赶回来送小妹出嫁,此刻年家的三位男主人都忙着招呼宾客,门房那头的小厮气喘吁吁的跑进来,说是雍王府迎亲的队伍来了。
闺房里头自然也得了信儿,年夫人亲自取了鸳鸯喜帕盖在年世兰的头上,才红着眼将年世兰送出闺房,闺房外年世兰的大哥年希尧早就等在那,一把背起年世兰,一步一步稳稳的托着年世兰往外行去。
眼看就要一脚迈出年府的门槛,年希尧停住了脚步,道:“出了这道门,糯糯便是皇家妇了,可糯糯莫怕,你永远是咱们年家的娇娇儿。”
年世兰伏在年希尧的背上红了眼,豆大的泪珠顺着眼角滴落在年希尧蟒青色袍子上,温温的晕染开,却烫的年希尧心口一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