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若望着青丝帐顶,捂了捂心口:“谢淮。”
翌日清晨,安小公子救了府中四小姐一事不胫而走,宣扬了开来。
僻静院落中,洗墨为谢淮感到愤愤不平。
昨日他亲眼瞧见,表少爷晨时出了门,湿了衣裳回来。救四小姐的,应该是表少爷,而不是什么安小公子才对!
洗墨面上几分哀怨,幽幽地望着谢淮。
谢淮却从容不迫地立在廊下,将墨色衣袖缓缓束好,塞了一油纸包进去。然后便提步下廊,似是要出门。
洗墨连忙问:“表少爷,您往哪里去?”
其实他也只是随口一问,不奢望谢淮告知自己他的去向。毕竟谢淮性情冷淡,从来不与他说这些。
谁知谢淮长身微顿,停下了从缓的脚步,语气难辨道:“东坊的济安堂,记得了吗?”
洗墨一愣一愣地:“记,记得了。”
谢淮不再多言,淡淡离去。
洗墨立在院中,一时摸不着头脑——为什么要告诉他去了济安堂呢?难道说其中有什么内情……
“啪——”
谢淮才走,院中的门便忽地被推开。
洗墨吓了一跳,回过头就瞧见了若若小姐。她青丝飞决,两靥绯红,白皙纤手扶着门框喘了喘气,显然是一大早便从朔雪院跑了过来。
“……”
“东坊的济安堂!”
“谢淮……呢?”
洗墨先若若一步开口。
那一瞬,他如同福至心灵,醍醐灌顶,脱口就将谢淮的去向告诉了若若。
若若神色懵住:“……噢,噢。”
洗墨抿抿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表少爷一早便去了东坊的济安堂,四小姐若有事,可以晚些再来。”
“……诶?”
若若面色微绯,轻轻挠了挠脸道:“不必了,我去济安堂寻他吧。”
济安堂是一间药房,闻名于晋安城。其中尽是名贵草药,稀世药材,便连千年人参、冬虫夏草都有。
因此,晋安的贵人们也常常来济安堂。
宣铧帝的生辰将至,安王世子如今居于皇宫,便想着为宣铧帝买一枝老参,以示善意,至于宣铧帝用不用这老参,他便不管了。
毕竟,他也没有多关心宣铧帝。
随行的宫人们恭敬道:“世子,济安堂到了。”
安王世子淡淡道:“我一人进去便好,你们留在外面。”
宫人们却行礼道:“世子,圣上命奴仆们侍奉您左右,奴等不敢怠慢,还是随您一同前去吧。”
安王世子敛了敛眸,森然一笑:“是吗。”
自古帝王多猜忌,看来宣铧帝对他这个昔日争权落败的皇弟之子,还是不放心得很啊。
安王世子倒也没说什么,正提步要迈进济安堂,却听得身后嘲讽一声笑——
“世子如今做狗做得真不错。”
安王世子神色瞬冷,回眸紧紧盯着来人:“……谢淮。”
谢淮神色淡淡,深眸却来回扫了安王世子几眼,随后轻笑一声,低声道:“看来世子深谙奴颜屈膝之道,如今判若两人,不可与从前同日而语。”
“……轮得到你说话!”
安王世子被他眼中的轻蔑激怒,向前狠狠逼视道:“虽不知你那日使了什么法子脱身,但我能让你跌一次,便能让你跌千百次!”
随行的宫人们听不清二人说了什么,但见二人争锋相对,便不由得劝道:“世子,还是少起事端为宜。”
谢淮面不改色,淡漠地望着安王世子:“世子,你家主人来牵绳了,何不跟上?”
“……”
安王世子眼中暴戾之色骤起,终于无法忍耐,玄袖下的手紧握成拳,忽地就朝谢淮挥来。
按理说,他是打不过谢淮的,便是上次,也是被谢淮按在地上打。
然今日谢淮不知为何却只躲避不还手,安王世子侧面擒他脖颈,他袖手轻轻一推,游刃有余地避开。分明能再还上一掌,他却并未再动,只是淡淡地望了安王世子一眼。
安王世子勃然大怒,全当他是挑衅,下手愈发毒辣,招招致命。
宫人们惊慌不已:“世子,莫打了!”
夜初远远立在墙上,看得这一幕,想起谢淮之前吩咐的“不必向前”,一时难解其意——
你说他大清早便来济安堂挑衅安王世子,安王世子动了手,他却又不还手,图的是什么?
忽见此时,不远处的青石道上,行来一个碧青色的影子。
夜初凝了凝眸,见是安国侯家的小姑娘。
若若来济安堂寻谢淮时,便见的安王世子挥袖打向谢淮,身后还乌泱泱跟了一群宫人。
谢淮步步后退,安王世子紧逼不舍,竟从袖中抽出一枚寒光凛冽的匕首,狠毒地要落在谢淮面上——
若若惊慌失色:“住手!”
谢淮顿了顿,没再后退。
安王世子的匕首在他面前一寸停住,亦没再落下。
宫人们如获大赦,纷纷将安王世子拉了回去:“世子怎能当街伤人?按律是要入大理寺受惩的!”“还是回宫去罢。”
安王世子一言不发,只是凝了神色,面无表情地看着若若惊慌失措地奔到谢淮身前——
“……”
原来如此,被利用了啊。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谢淮做得真好。
安王世子狠狠拂了拂袖,将匕首扔了出去,随即转身回宫。
若若面色如纸地奔到谢淮身前,颤颤巍巍地抚了抚他的衣摆,问:“表哥……你有没有受伤?”
谢淮沉默不语,暗中却将袖中那包了赤红颜料的油纸包掐破,红痕瞬间沿着清瘦的腕骨蜿蜒而下,溅落在地。
瞧上去,伤得“很重”。
若若玉眸瞬间蒙上雾色,心疼道:“你流血了!”
谢淮语气难辨:“……只是一点血而已。”
若若却愧疚难堪,垂眸哭道:“是我不好!是我要你收敛,才让安王世子伤了你,以后……以后只要你安然无恙,你想如何便如何,我再也不说你了!”
不远处,瞧这这一幕的夜初瞠目结舌。
“……妙啊。”
谢淮仍不动声色,垂眸望了望若若,轻声道:“哭什么?难看死了。”
若若抽噎一下,哭得愈发梨花带雨。
“……”
谢淮敛了敛眸,微不可闻地叹了叹,然后俯一俯身,用那只干净的手将她抱在衣襟前。
他顿了顿,道:“别哭了,我又没有怪你。”
若若更觉愧疚,靠了靠他的衣襟,低低道:“……嗯。”
二人和好如初。
待回了安国侯府,谢淮推拒说男女授受不亲,自己去处理了所谓的“伤口”,便出了房门。
若若关怀道:“还疼吗?”
谢淮长睫颤动两下,淡淡地:“……不疼。”
“那就好……”
若若松下一口气,便没再深究。亲自为他斟了一盏茶后,却又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对了,你今日去济安堂做什么?”
谢淮面不改色地接过茶盏,道:“……怕你落水病死,去寻几株药。”
若若凝眸,恍然间又蒙上一层湿漉漉的雾气。
谢淮神色凝顿:“……”
然不待他说话,若若便抬袖揉了揉双眸,低声道:“……我知道难看,但我就是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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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与君终一别
自从亲眼瞧见安王世子对谢淮步步紧逼, 欲置之于死地后, 若若再没说过谢淮半句不好。
谢淮待别人冷淡也罢,言语不忌也罢,只要他安然无恙, 若若便通通不管了。
只是有时还会忧心忡忡。
虽然那日安王世子回宫被宣铧帝训了一番, 并未再寻谢淮的麻烦, 但谢淮如今在晋安仍是无权无势, 若若甚怕, 有朝一日他会惹来祸端, 无法保全自己。
夜里翻来覆去,辗转反侧,若若想了很久。
最终却想到——
不如将谢淮送去镇北好了!
镇北乃兵家重地, 素来以刀剑论对错, 不似晋安这般重繁文礼节,更适合谢淮。而谢淮若去了镇北,拜师在镇北王门下,学上几招剑术与兵法,再过几年回来,便再也不会被欺负。
正好谢淮在鹿鸣书院也快结业了。
若若心中有所定夺,翌日, 便去寻了阮连臣。
“若是表哥愿意去镇北,能否拜师在外祖父门下呢?”
阮连臣闻言,面上不显,沉吟一声:“让谢淮去镇北啊……”
心中却掀起波澜:他怎么没想到呢?
以拜师之名, 送谢淮去镇北,既全了情分,又能让他离自家女儿远远的,真是一举两得。镇北千里迢迢,到时谢淮远走,少不得去个七八年……再会晋安时,便不可同日而语了。
瑾王带不走谢淮,让镇北王试试不就好了?
阮连臣悠悠地笑了笑,对若若道:“你且宽心,待我寄信问一问你外祖父,九成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