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伸出的双手僵在了半空中。
黑漆漆的眼珠茫然地在眼眶里转了转,随后定格在了朝下看的姿态,妹妹垂着眼眸,苦涩地弯了弯嘴角,“那姐姐好好养身体,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妹妹强颜欢笑着走出了门口,临行前又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声音里夹了一丝不明显的哭腔,“姐姐,如果你遇到了什么困难,一定要来找我,我永远是你的妹妹。”
客人要离开,作为主人肯定也得起身,王麻子连忙跟了出去,满脸堆笑、点头哈腰地送走了两尊大佛。
待妹妹和青年的身影消失在了视线中,王麻子就立刻垮下了脸,回身走进了屋子,嘴里嘟嘟囔囔着,“你说你这臭婆娘,真是没眼力见,你妹妹现在是有钱人了,你也不知道巴结巴结,你看看咱家都穷......”
女人狂放的笑声从门板后传来。
这笑声太诡异太不合时宜,把王麻子吓得够呛,他闭上嘴,连脚步都放缓了些。他慢慢把门推开一条缝,贼头贼脑地朝屋里张望,看到了极其惊悚的一幕。
姐姐仰面躺在炕上,眼睛瞪得溜圆,她魔怔般地盯着天花板,双手捂着自己的腹部大笑着,干裂的双唇里不断发出干涩嘶哑的声音,像乌鸦凄厉的啼哭声。
但她的确又是在笑,似乎被有趣的东西逗到了。
姐姐的胸腔因为大笑而震颤不止,这股颤抖蔓延到了身躯,她像只被翻过来的多足瓢虫一样抖动着,身上的伤口因此爆裂开来,让她脸色惨白、表情狰狞,可她非但没有停下,反而张大嘴巴,笑得更大声了。
越笑越痛,越痛越是大笑。
令人毛骨悚然的自虐现场。
哪怕是被打流产的时候,姐姐也从未如此疯癫过。
王麻子被这一幕吓得僵住了,过了好半天,他才如刚从冬眠中醒过来的老王八龟,夸张而又迟缓地将脖子往回缩了一截,一口在嘴里晃荡了许久的唾沫划过喉咙,发出了只有他自己听得真切的恶心吞咽声。
王麻子嗫嚅着开口,“你……”
“五个月。”姐姐打断了王麻子的话,或者说,她现在已经不把这个男人放在眼里了,她抬手抹掉了笑出来的眼泪,自顾自地念叨着,“五个月啊。”
妹妹怀有身孕已经五个月了。
她那苦命的孩子,也只在她肚子里待了五个月。
妹妹的孩子,还未出生就被父母爱着,将来,那孩子会在优渥的环境和父母的照顾中快乐地长大,而她的孩子,还未睁开眼看一下人间,就被亲生父亲活活打死,化为腥臭的血水从她的股间流了出来。
和地上的尘土一起揉成了泥。
姐姐哈哈大笑起来,“死得好,死得好呀……”
就算她的孩子活了下来,也只会重复她的悲惨命运。
姐姐一边放肆地狂笑着,一边不停地掉眼泪。
她不甘,她不甘啊,命运已经对她极尽□□了,这还不够吗,为什么连她的孩子也不放过,难道就因为她的出生是个错误,所以她的孩子都不配活着吗?
她的认命和乖顺,没有换来上天的半分怜惜。
她无论怎么选择,命运都不肯给她一条活路。
那她为什么还要顺从命运呢?
姐姐揉了揉眼睛,因为多次粗暴的揉搓,她的眼球上布满了血丝,看起来一片猩红,像是洒了鲜血。
她就用这样恐怖的眼睛盯着王麻子,嘴角噙着一丝意味不明的冷笑,把男人盯得脊背生寒,“我渴了。”
王麻子没反应过来,“啊?”
姐姐冷声重复了一遍,“我渴了。”
王麻子这才意识到,姐姐是在用命令的语气指使他做事。
他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的女人,她正常的时候都只能任由他打骂,现在她那么苍白那么脆弱,他一巴掌下去估计人都会死,她怎么敢这么和他说话?
但她偏偏那么做了。
王麻子愣在了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他觉得自己应该狠狠揍这个婆娘,让她知道什么叫夫比天大,但他又实在无法再对姐姐下手了。
不是因为心软,而是他的本能在阻拦他。
趋利避害的本能。
他有预感,如果他动手了,肯定会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恐怖的事。
王麻子不敢再往下想了,他拿起杯子,去厨房接了点水,递给姐姐,语气居然多了几分平和。
“喝吧。”
第74章 修正人生 她与她的泪同时下坠
在外人看来, 王麻子慢慢转了性子。
他好像心疼起他那可怜的老婆了,因而收敛了自己的坏脾气,甚至开始学着照顾人。他会给女人煮粥喝, 会帮她清洗换下来的带血的衣物, 还会下地干活。
有了人伺候, 姐姐恢复得很快。
她那饱经磨难的身体习惯了挨打, 伤口愈合的速度超乎寻常, 半个多月下来,她就基本痊愈了,可以在王麻子的搀扶下、或者自己扶墙行走, 出外见太阳。
村里人在吃饱饭闲聊的时候,谈起这件事, 都会感叹,姐姐这算是遇到了大劫数,挺过这遭,她就能苦尽甘来了。这不,她的身体在慢慢好转,她的男人也在渐渐懂事, 她以后的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的。
至于孩子, 以后她还会再怀上的嘛。
不过,村民们的谈资很快就更新了。
村里又出了新的大事,王麻子死了。
那是姐姐痊愈后不久的某天,三四点钟,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邻居家就听到隔壁传来了姐姐的尖叫声。
王麻子打老婆已经是家常便饭了,这是别人两口子之间的事,邻居不好掺和。但大清早的, 他们这么吵简直不让人睡觉,邻居忍了一会儿,见这叫声像拉二胡一样没完没了,就去敲开了王家的门。
邻居有起床气,被吵醒了,心里揣着怒火,故而下手的力道很重,阵阵敲门声如同火车轮子与轨道的摩擦、哐啷哐啷地响了半天,门才被打开了。
门后是一张惨白得有些瘆人的脸。
姐姐站在门后的黑暗中,披头散发,满脸憔悴,她瘦得可怕,两只又大又圆的眼睛因此凸了出来,像死鱼的眼珠,她用那双呆滞的眼瞳直直地看着邻居。
“死了……”
她干哑着嗓子如是说道。
什么死了?
邻居心里纳着闷,朝姐姐身后瞥了一眼,只见一道黑色的影子挂在房梁上,笔直地朝下垂着,像一只巨大的蛹。那是王麻子被绳子悬吊起来的尸体,尸体正面冲向他,露出了一张因为窒息而憋得青紫的脸。
邻居一开始还没看清,他定了定睛,目光正好对上了死人那双暴凸的、充满了怨恨的眼球,再往下看,就是尸体没能正常合拢上的双唇。
张开的紫色唇瓣里耷拉着一条长长的舌头。
那舌头伸出口腔好半天,已经干巴了,看不到一点唾沫,如同阳光下被晒死的蛞蝓。
“啊啊啊啊啊!”
这一次,王家传出了邻居更大声的惨叫。
越来越多的村民被这动静吵醒了,走了过来。听说有人死了,男人纷纷往屋里挤,查看情况,女人则留在了在屋外面,她们把好奇心旺盛的孩子扯进怀里、捂上眼睛,不让他们看到一会儿被搬出来的死人。
王麻子是上吊自杀的。
男人的尸体被放了下来,摆在了地面上,村里几个最有话语权的人围在尸体旁边,看着尸体脖子上的勒痕和旁边被踢翻了的凳子,草率地下了结论。
不是没有人想到另一种可能。
比如,姐姐被王麻子虐待了这么久,心生怨恨,忍不住在夜里用绳子勒死了他,伪装成上吊的假象。
但是他们看了一眼坐在炕上的姐姐。
姐姐佝偻着身体,蜷缩在炕沿边,低着头,这个角度,他们可以清晰地看到她发际线处露出的几块斑驳的头皮,她这么年轻,头发就掉了不少,连她身上那件洗得褪了色的衣服上都沾了几根长长的头发。
这个干瘪的女人就像一团枯草。
似乎是感应到了太多人朝她身上汇聚而来的目光,姐姐慢慢抬起头,苍白的脸上表情呆滞,只剩下麻木,看不出一丝的隐晦的心虚或者悲伤。
想到姐姐遭遇的种种,村民们都没有说话。
王麻子不是好人,平常也没对谁有过恩惠,没人会愿意顶着为难一个可怜女人的良心不安替他申冤。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就这样,村民们草草埋葬了王麻子。
这个男人的死对村子没有任何影响,除了坟地里多了一块无人问津的坟包,姐姐的身份由可怜的女人变成了不那么可怜的寡妇,一切都没有发生改变。
不出半个月,人们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了。
村子里就这么大点地方,消息灵通,哪家生了娃,哪家吵了架,哪家腌的咸菜到了该取出来时候,村民们都知道,王麻子的死讯自然也传到了老母亲的耳中。
听到姐姐成了寡妇,老母亲的心咯噔一下。
作为一个母亲,听到这个消息,她最先想到的居然不是姐姐有多可怜,而是姐姐会不会记恨她、把她这么多年来受到的所有苦难都算在她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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