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他偶尔是会看她两眼的。
有时,她甚至觉得,青年不光没有把她当成妻子,也没有把她当成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娶她,就像是买了一个精致易碎的花瓶,带回家,妥帖存放,细心擦拭,时不时欣赏上面的漂亮花纹,以此愉悦心情。
或者,她是一幅画卷,画着他藏在心底的那个人。
青年和姐姐一样,非常喜欢看书,但她看不进去那些东西,她在沙发上干坐着,无聊地四处张望,许多次,她的目光都会与青年朝她看来的目光相撞。
那一瞬间,她能清楚地看到他的眼睛。
他的目光朝向更远的地方。
他是在透过她,看她的姐姐吧。
毕竟,她这张脸有姐姐的一半。
可是,他既然喜欢姐姐,为什么娶的是她?
这个问题像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压在她的心上,让她胸口憋闷、喘不过气来,但她始终不敢问出口。
青年喜欢姐姐,也有能力娶姐姐,那他不娶,自然有不能娶的原因。她现在已经是青年的妻子了,如果他真的把她当姐姐的影子,她又该如何自处?
每个夜晚,她都在宽敞而空荡的大床上辗转反侧。
她的病越来越重了。
母亲也住在洋楼里,平日总能看到她和青年“相敬如宾”的样子,心里一直在犯嘀咕。在她病重的时候,母亲来床前照顾她,和她说起这件事,就劝她动动脑子,想个办法,把自家男人的心给收回来。
母亲给她支的招数并不光明,但她心动了。
她并不想要青年的心,她只想要个盼头,她想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一个与她有着血浓于水的羁绊的生命,她会用尽心血把她的孩子抚养成人,后半生,与这个世上和她最亲的人,互相陪伴,互相依靠。
她所求的仅此而已。
这个不太聪明的招数就像一根被遗落在窗台上的火柴,虽然已经被雾气弄得有些潮湿,但还是被她小心翼翼地捡了起来,用以点燃心间的那团枯草。
伴随着“嚓”的一声,火在她胸中熊熊燃烧起来,照亮了她的眼睛,她的眸子里开始有光了。
出于对这个念头的执着,她决定养好身体,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渐渐地,她可以下地行走了,苍白的面色变得红润了几分,嘴角也罕见地有了一丝笑意。
康复后,她着手实施她的计划,但青年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她刚一开始行动就被他识破了。
“夫人?”
窗外的夜色漆黑如浓墨,明亮而温暖的室内,青年半个身子陷进靠窗的沙发上,姿态慵懒而闲适。
他手里拿着她刚刚递过去的杯子,里面是助眠的热牛奶,他没有立刻喝掉,而是将鼻子凑到杯口处嗅了嗅。
然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就坐在青年的对面,身体止不住地发抖,她知道自己被发现了,但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快露馅。
或许是她眼神中的疑惑和不甘太过于明显,青年仿佛能听见她的心声般,轻轻回答道:“因为夫人平时很少与我交谈,像这样夜里来给我送牛奶更是第一次,我当然会觉得奇怪。我知道这里面加了什么料,我好奇的是,夫人给我喝这个,是希望我做什么?”
牛奶里被她掺了催情的药物。
她还能希望他做什么。
心照不宣、难以启齿的事被青年轻飘飘地问了出来,慌乱的同时,她也突然惊醒,她在做什么呢,她现在无异于脱光了衣服站在青年面前,厚着脸皮邀欢。
恬不知耻,自取其辱。
她仿佛掉进了名为羞辱感的大海中,羞愧、羞耻、对自己的愤怒和埋怨……
种种情绪如海浪从四面八方朝她涌过来,冰凉的海水不停地往她的脸上拍,带来针扎一样的疼痛感,她苍白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充血,越来越红,像个烂熟的西红柿,随时都会爆炸。
就像有许多只无形的手来回拉扯着她,她这具虚弱的躯壳抖得越来越厉害了,犹如即将爆发的活火山,透明的岩浆在她的眼眶里蠢蠢欲动,终于喷发了出来。
她捂住嘴,压抑地抽泣着。
一滴浑圆的泪珠子刚从她的眼角下滴落,就被一条散发着淡淡香气的绵软手帕接住了。
青年站到了她面前,把那条帕子塞进她的手里,又摸了摸她的头。
“我不是在羞辱夫人。”
青年的动作很轻柔,让她有种被呵护的感觉,但对方掌心的凉意又让她明白,这只是她的感觉而已。
青年就用这种温柔又冰凉的声音继续道,“我是认真地在问夫人,因为有些事情我能答应你,有些不能,所以我想知道,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说着,青年托起她的下巴,专注地看着她的眼睛,“夫人并不爱我,那就不是要我的宠爱,难道......”
“我知道你喜欢的是姐姐,娶我只是找个替身。”她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开口说出了自己的心声,“你给了我更好的生活,我已经很满足了,我对爱情没什么执念,我不需要你心里有我,我只想要个孩子。”
听到她提起姐姐,青年怔了怔,一种复杂的情绪在他的眼底一闪而过,像一只鸟轻盈地掠过了黑色的湖面,当涟漪散开,湖面就恢复了原有的平静。
那本就是一潭死水。
青年抿抿唇,轻声道:“怀孕生子的过程漫长而又痛苦,你这虚弱的身体可能会承受不住,在孩子出生后,你付出的将会更多,而我只能照顾你们俩的生活,作为丈夫和父亲的爱,我一丁点儿都给不了,即便如此,你也坚持想要孩子吗,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她坚定地点点头。
青年叹了一口气,牵着她的手来到床边。
“那,一切就如夫人所愿吧。”
说完,他将她抱了起来,轻轻放在床上。
被青年强势地推倒在床上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是懵的,她手忙脚乱地坐起来,伸手抵在青年靠过来的胸膛上,阻拦了他的进一步动作,“那你呢,为什么你这么轻易就接受了这件事,你就不需要考虑自己的意愿吗,看清楚,这件事的对象可是我,是我啊!”
唯独此事,她不能接受被他当成姐姐。
青年偏过头,看了一眼被放在小桌上的热牛奶。
“不需要。”
一语双关。
青年的笑很好看,温柔而迷人,但他这样笑着说出的话,却不近人情到让她觉得毛骨悚然,“相比于你要承受的辛苦来说,我不必付出什么代价,就可以得到一个继承自己姓氏和血脉的后代,这件事对我有利无害,我没理由不答应,不是吗。”
在她愕然的目光下,青年欺身了过来。
那一夜,青年没有饮下带药的牛奶。
他清醒而又理智地抱了她。
她仰面躺在床上,看着身上的青年,目光望进他的眼睛,想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她却恐惧地发现,那里面一点情绪都没有,没有爱,没有温存,甚至没有嫌恶或者勉强,在那片浓郁的黑里,她什么都看不见。
他的眼睛就像两块无机质的、冰冷又美丽的矿石。
里面甚至连姐姐都找不到了。
从青年抱她的时候,她就觉得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此刻,她才突然明白这种感觉来源于什么了。
他们既不是温存中的夫妻,也不是男人与心爱的女人的替身,他们只是两头为了繁衍后代而完成着某种流程的畜生,无所谓愿意不愿意,本能使然而已。
她情不自禁地在青年身下笑出声来。
她真蠢,居然会以为他爱着姐姐。
这个男人谁都不爱,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心。
她嫁了一个多么恐怖的人啊......
这一夜过后,她彻底清醒了过来。
她没有任何疑惑,也没有任何其他的念头了,她就像是初出茅庐的演员突然悟到了表演的窍门,开始认真地扮演起青年妻子的角色来。
她照顾他,陪伴他,对他笑,对他撒娇,只是从来没有过一丝真情实感,她的演技在一次次磨砺中越来越娴熟,越来越炉火纯青。
青年对她的变化感到满意,也开始亲近她。
在老母亲的眼中,她的招数立了大功,女儿和女婿的情感危机得到了解决,两人终于像正常的夫妻一样,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互相宠爱,甜蜜而幸福。
只有她自己知道,他们同床异梦,貌合神离。
唯一值得高兴的是,她怀上了。
她不用再受第二次煎熬和折磨。
妹妹抚摸着圆圆的肚子,嘴角浮上了一丝笑。
她的后半生有孩子就够了。
姐姐:“你们走吧,我有点累了。”
姐姐嘶哑而冰冷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像一根生锈了的锯条在妹妹的耳边擦了一下,细小而尖锐的疼。
妹妹立刻收回了思绪,这才注意到,就在她发呆的这一会儿,姐姐的状态变得有多糟糕。
姐姐的脸色太苍白了,头上也冒了汗珠,她现在肯定疼得不得了。
妹妹:“是伤口出问题了吗,我带你去看医......”
姐姐吃痛地嘶了一口气,她皱紧眉,语气突然变得极其冷硬,“你不是来看我的吗,现在看也看到了,你可以回去了吧,我过得很好,以后你不必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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