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声是一同响起。
但他只是在一旁看着,仿佛像个局外人。
张德福在旁看得清楚,又瞧见他袖下颤着的手,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任何话。
看过去,他们陛下孤单只影,似乎真的就只剩他一个人了。
***
半夜总是格外的多愁善感,张德福想起往事,眼角也忍不住湿了。
“张公公,陛下可是吃过饭了?”顾令筠像想起什么,突然问道。
“还没呢。”
“那可得叫人去煮些粥才行,醒来可能会饿的。”
“哎,好,我这就去吩咐。”张德福掩袖擦了擦泪,连声应道。
不过幸好现在有贵妃陪着了。
张德福刚出去没多久,顾令筠就见床上的人眼皮眨了眨,缓缓睁开了眼,四目恰好相对。
“呀!陛下可醒了!”顾令筠一脸兴奋,“渴吗?要不要喝水?刚刚叫人去煮粥了,饿不饿?”
萧昱珩坐起身子,按住她在空中挥舞着的手。
“静静陪我坐会。”他的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喑哑。
一静下来,顾令筠就忍不住胡思乱想。她有些懊悔,刚刚为何不趴在床边,静静的握着他的手,待他一动,她才惊慌的抬起头。
定是白日里睡太多了,才不犯困。
如此偶像剧的机会,她竟然错过了。
见萧昱珩目光沉沉的看着她,顾令筠才想起,就在不久前,他们才互相交换了一个秘密。
顾令筠哭笑不得,弱弱的喊了声,“陛下。”
“你会骗我吗?”摸不着头脑,萧昱珩突然问道。
顾令筠小心的观察着他的脸色,猜测应该是做了噩梦,脸色依旧有些苍白。
“陛下有那能力,我又怎么能骗得到你呢。”
“假若没呢。”
顾令筠斟酌了一会,“那是骗财还是偏色?财我不差了,色,我又骗不到……”说最后一句时是别过头去,声音越来越小。
萧昱珩看了她好一会,没有说话,寂静的殿内只有烛芯燃尽跳动的声音。
半响微微勾唇,缓缓说道:“也许可以呢?”
***
尽管西北祸乱不断,但春耕此等大事,照样还是办得一片隆重热闹。自古这就是一大事,春分时日,皇帝亲耕,全民农桑。
数量马车辘辘驶向祭坛,留下一道道深浅不一的痕迹。
皇帝带领朝臣亲耕,因未立后,祭礼之事就由顾令筠这个贵妃代劳。
事情并不复杂,只是仪式琐碎,但几个时辰下来也都完成了。正准备回宫时,天露寺就传来消息,老主持圆寂了。
天露寺本就是天家寺院,虽说先帝一度听信巫术,冷清了些时日。但待陛下即位,又复回了往日的地位。而其中老主持历了四朝,更是皇帝亲舅舅的出家师傅,地位自是非同一般。
从祭坛去天露寺,也并没有多远的距离,因故萧昱珩临时起意,领了部分人就赶往天露寺。
只到山脚,顾令筠就可听见众僧念经的声音,越往上越为清晰。
和上次一样,现任住持在门前静候等着他们。“阿弥陀佛,师傅早早料到会有贵客而来,未想到竟是陛下和娘娘。”
住持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并无悲色,顾令筠想好安慰的话反倒说不出口。
“生死轮回,师傅早已参破,贵妃不必忧伤。”反倒是被看穿了心事,安慰起她来。
最终他们给老住持上了炷香,顾令筠去禅房先做休整,萧昱珩却不知去了何处。
***
天露寺有间禅房,四周布满了竹子,不时传来“卟卟”的木鱼敲打声,更显幽深。
有一僧人闭着眼,边念经边敲着木鱼,听到脚步声,停下动作。
来人在他对面坐在,看了好一会才开口道:“慧仁师傅找朕来可有何事?”
“慧仁师傅”、“朕”两词强调了身份。
一直微笑着的静仁不言,只是看着他,又像是通过这张脸回忆些什么。
“皇上是长大了不少。”天底下怕是没几个人敢说这样的话。
“舅舅已是佛门中人,不知找我来又有何事?”还是萧昱珩最先败下阵来。
慧仁转了转手里的佛珠,半响掏出一本册子,“师傅在世时曾笑我“身在佛门心在外”,如此一来倒也没说错。这么多年我皈依佛门,吃斋念经,心倒是一刻也没静下来过。想必你也查到,晋王的府中,有一暗道。”
“是。”
“当初陛下赏赐给我时,我就察觉,当时起了疑心,数年来的勘探,倒让我发现了一些东西。”也不多废话,直入正题,展开册子,边指划边解说道:“从城西的护城河,一路向北,每隔三户人家,就有一条暗道,但因路线是七拐八扭,不少只是障眼所用,真正那条,很难被察觉。若是进了密道,没有地图,也是很难找到出口。”
“而最终的通向的地方,是这。”手指在图上走动着,来到最北端。
“皇宫。”
萧昱珩手搭在桌上轻敲,似思考些什么。
不等他反应,慧仁又说道:“勤王估计也是这段时日就行动,陛下可做好了准备?”
萧昱珩手停下,侧目看过去。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坐在眼前的这人,不是出了家的祥和僧人,而是往日那个运筹帷幄,赫赫有名的战神。他们身处的不是庭院僧庙,而是延绵千里的战场,耳边似有狂风吹过,席卷万里。
然而也只是那么一瞬,慧仁又低下了头去,轻念了声“阿弥陀佛。”
“皇上聪慧过人,想必早已是看透。师傅有一话托我带给陛下,‘机缘已到,心结可解’。”
***
春和景明,山上放眼望去,皆是一片郁郁葱葱。
顾令筠想事情想得入迷,连萧昱珩何时到了她身边也不知道。还是被庙中浑厚的钟声惊醒,才回过神来。
“陛下。”顾令筠一时慌乱,脚下一滑,差点绊倒,幸得被身旁那人给扶住。
“想什么想得那么出神?”
顾令筠心开始加速跳起来,身处于寺庙中,总会生出那么一丝惶恐诚恳之心,更何况她的来历又是如此特殊。一不留神会不会就被佛祖发现了她这个“外来之客”?
“陛下,那晚我说的事,你相信吗?”更重要的,还有身边之人。
“信不信又如何?”萧昱珩眺望着远方,淡道。
“陛下你不会感到害怕,这么荒谬之事。”
“那你呢,你害怕我吗?”他却反问。
顾令筠遵从内心真实想法,摇了摇头。
“我也是。”
顾令筠一愣,偏过头看他,只听他又道。
“又何必拘于前尘旧梦,重要的是当下。”
顾令筠颤着声音,“当下也是真的吗?若是……若是当下也是梦呢?”
“那也是我们一起做的梦。”
“那就愿这个梦永远不要醒。”顾令筠如释重负般舒了口气,微笑说道。
***
自天露寺那日回来,顾令筠隐隐约约就感觉到“风雨欲来”,已是多日见不着萧昱珩。这日她如往常那般,想着去找柳飘飘打发时间。
走到一半迎头却碰上了张德福手下的一个小太监,因常常派遣他干事,顾令筠也是对他有那么丝印象。
“娘娘,陛下正找你过去呢。”见着她脸上也是一喜,忙说道。
“在哪呢?”
“娘娘跟我来就知道了。”小太监背过身,快步向前走去。
顾令筠不疑有他,也连忙跟上。
第61章
古言“多事之秋”,而大周的这个春天,也不太平静。
先前西北爆发的祸乱灾疫未平定,南方一带又起了丝纷争。
勤王南下募集善款,得到众多乡绅的支持。启程北上,却遭遇了沉船,连船带货,全军覆没。百姓正哀伤着,却有人发现,那做了标记的货物,却偷偷出现在了官府。
而此时又传来消息,北方的灾情愈发严重,本应第一批到的货物,此刻却迟迟未到。有府衙的师爷瞧不过去,偷偷说出了真相。
朝廷上下莫不是一片腐败,贪的贪,敛的敛。
“清君侧”的名号几乎是一下打响,众人盘算着,这担大局的人非南下的勤王不可。而勤王却是再三推脱,诸多劝解,他们劝了数日,才勉强应下。就算如此也再三强调,不可伤及无辜百姓,见着了陛下,也一定要“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一时间更有人将“勤王”称为了“贤王”。
而话题中心的人,正在一座小院里,悠悠的品着茶,听着莫乙沙的赞叹:“王爷果真是高,百姓愚昧,随便糊弄就信了,如此一来距离我们的大业就更近了一步。”
勤王也露出了笑意,反问道:“你们那边如何了?”
“王爷放心,顾宗武和顾铮皆被灾情给拖住,和我们打起来也是有心无力的。”
“这两人都是狐狸,还要再小心点。”
“王爷说的是,只是那贵妃娘娘,又该如何处置?”
“晾了那么些天,想必也该想清楚了。”勤王说完放下茶盏,站起身子,走进了守卫森严的一间院内。
最中间的一间屋子上了锁,窗户被封的死死的,只留下几个小孔透气。进了内,装潢却是一片奢华。勤王看了眼没有动过的饭菜,笑道:“娘娘又何必跟自己过意不去,饿着了本王反倒不好跟顾将军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