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年,即建兴二十四年年初,怒炎在开年发布“七大恨”的檄文,誓师伐鈅,举国震惊。
军校的议事厅内,军中大佬齐聚一堂,一个个眉头皱的紧紧的:“怒炎是疯了吗?慎军骑兵虽然强大,但在我军的炮火攻击中根本占不了上风,偷袭一把就跑还行,这样大张旗鼓的摆开阵势对战根本就不是咱们的对手吧。”
“情报部传了消息出来,怒炎上次受伤后虽然捡回一条命,但是身体已经差了许多,大概是不甘于天命,想要最后抗争一把吧。”
“最新的战报传回来吗?”
“今天早上已经到了,慎国号称十万人马,其实精兵只有慎军共两万人,分兵为二,左取东州,右犯东抚,其中以右军为精锐,是怒炎和诸王亲自率领。”
“咱们可有应对?”
“咱们从一年多以前就注重着这事了,所有假扮商人和平民的慎族人都能收买的收买收买不了的杀了,还从中得到不少有用的情报,如今东抚城的守将是李荣老将军和出自新锐营的袁明山将军,手下精锐之师一万三千人,并民兵一万人,早就严阵以待,为了万无一失还在城外布下了地雷阵,保准让他们有来无回。”
“对慎国高层的刺杀也不能放松,特种营可还在执行任务?”
“特种营在建兴二十二年起开始派人前往,策划袭击怒炎不下十余次,其中三次成功,有两次重伤了他,可惜还是让他捡回了一条命。另外杀死他的次子和八子、重伤他手下的多位王爷,如今慎国大帐防守越发森严,特种营行动艰难,只能以骚扰游袭为主,尽量给他们制造混乱和获取情报,但要想直接擒贼擒王恐怕并不现实。”
“海路如何?”
“启禀陛下,去年从四月到九月期间,已经从天津港到大连港以海船实现了人员物资火炮的运送,并在沈阳和辽阳配备了仓库,之后亦训练不辍,对航线十分熟悉,随时待命听候陛下调遣。”
“文将军曾经与朕说,只有强军才能强国,如今看来确实如此。我大鈅朝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若有来犯之敌,虽远必诛!”
“末将遵旨,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温止跟着众人一起单膝跪地,高呼万岁,心中是说不上的冷然和兴奋,两种完全相反的极端情绪冲击的她想要长啸,这是任何一个真正踏入历史长河,并试图改变它走向的人都不可避免的骄傲与沉重。
从建兴二十年年末进入西山营尝试练兵,到如今已有三年多过去,新的军政在全国实行,更优越的技术被朝廷公布,粮食增产,矿
藏开发,教育推行,基础建设,物流和运输,这片古老的大地在迸发全新的生机和风采,而这方方面面中,温止的影响力也无处不在。
今年的正旦,当温止穿着绯红官袍,以光禄大夫、兵部左侍郎的身份站在太和殿参加大朝时,不是没有人侧目,也不是没有人面露不屑,但无人敢质疑她的功绩和能力,便是因她女子的身份而不愿意承认她,也只能选择无视罢了。
从后宫到前朝,温止用了五年时间,取得了属于自己的不可替代的席位。
第62章 战争
怒炎很小的时候曾反复的做一个梦,在梦境片段里,他一统慎族,帅军挥师南下,连破中原帝国数座城池。虽然自己死在了战场上,然而他的儿子却夺得了天下,他的家族成为那片富饶大地上的主宰。
这个梦成为了他毕生的执念和追求,他坚信这是上天给他的指示。事实上他也确实做到了,趁着大鈅朝平定内乱劝课农桑,他顺利的统一慎族,训练出铁血的慎军战士,建立慎国,只待吹响战争的号角。
铁骑奔驰的声音让他从内心感受到颤栗和愉悦,连绵不绝的草场是他的根基,他要从这里出发,将属于他的荣耀带到中原去。
然而渐渐的,他发现事情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简单。假扮商贾潜入大鈅朝城市中试图盗取边防图里应外合的细作大部分了无音讯,剩下的不是传回来毫无价值的信息就是干脆叛变,若不是他反应及时,差点就中了狡猾的大鈅朝将军的埋伏。更让他头疼的是大鈅朝的火器,射程远超过慎军的强弓不说,在他们娴熟的配合下,自己的军队被死死的压制,连冲锋的机会都没有,根本无法对大鈅朝的军队造成任何威胁。
他不是没打过这些火器的主意,甚至不惜牺牲自己最优秀的战士从大鈅朝的士兵手中抢到了几杆鸟铳,但是得到的结论是,以慎国匠人的水平根本连仿造都做不到,甚至无法正常使用——他们做不出这种鸟铳能使用的弹药。而大鈅朝京城的探子传来消息,这些鸟铳都是来自工部之下名为武器研究所的机构生产,但是武器研究所到底在何处、由何人统领、匠人们姓甚名谁却根本打听不到,更遑论混入其中窃取机密了。
想到自己梦中就是被火器所伤导致身死,怒炎就恨的牙痒痒,更让他心惊胆战的是那些来无影去无踪的杀手死士,哪怕自己千防万防还是接二连三的被他们所伤,虽然侥幸没死,但身体却大不如前。但是这些都不及儿子的死讯让他惊恐,这位在梦中骁勇善战、联合蒙古各部踏平中原战场的皇子还没有展现出实力,就在一场刺杀中丧了性命。
面对大鈅朝的铜墙铁壁和猛烈炮火,怒炎怀疑了,动摇了,但是他不甘心,明明之前都和梦中一样的顺利,为什么突然就变了呢?
不仅仅是他,随着他南征北战的慎军子弟们也渐渐迷茫,战无不胜的信心正在被蚕食和摧毁,面对坚固的灰色城墙和黝黑冰冷的炮口,他们心中升起了恐惧和绝望——真的可以打败这样的怪物吗?
和怒炎同样心情沉重的还有理政大臣阿奴翰。他还记得两年前汗王建立慎国,将德高望重骁勇善战的额古都、英南、古安力、和里和他封为理政五大臣,那时是如何意气风发,又如何野心勃勃。然而大鈅朝的杀手却给了他们兜头一波凉水,半年之内,额古都和古安力先后遇刺身亡,和里被伪装成女奴的杀手用火铳击中重伤,至今没能康复,英南则死在了领兵进攻东抚的路上,那轰天作响的雷声和满地的残骸让他这般老将也不免胆寒。
“延杜林格汗。”他踌躇上前,欲言又止。
“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雄狮一般的中年人依旧魁梧雄壮,此刻却露出了几分疲惫:“我的儿子因此而死,我的臣子和将士也在死去,我们的部落换不到来自中原的粮食和布匹,女人和孩子生活的越来越艰辛,这是不是我的错?”
“不是的,汗王。”阿奴翰激动的摇头:“您是为了让大家能过的更好!您是最勇猛的巴图鲁和最睿智的将军,都是大鈅朝人太狡猾和险恶,他们杀了我们的子民,我们不能认输,我们要报仇!”
哪怕希望渺茫,但是人心不能散,一旦退却了,汗王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大鈅朝的责难,还有慎国内部的分崩离析。已经有不少流言说汗王反叛大鈅朝被长生天降下雷罚,而且英南的死就是证据,如今恐慌和怨怼已经在慎国内部蔓延,任何失败和退让都会重创汗王的威严,让慎国变得岌岌可危。
“延杜林格汗,我们需要一场大胜。”他思索了片刻,认真道:“慎军子弟们还没有认输,他们的血还是热的,他们还能再战!只要有一场大胜,我们的气势就还在,我们就有希望。”
“但是胜利,哪有那么简单。”怒炎叹息道。他并非是个莽夫,相反,无论是他还是他帐下的将领们,大多都精通兵法。反间计、里应外合、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所有可以用的法子他都用过了,然而奇怪的是大鈅朝的将军总能看穿他的陷阱,甚至传递假消息迷惑他的视线,让他损失不小。
与此同时,东抚城中,总兵李老将军正笑的开怀:“没想到慎军竟然这么蠢,真的踩上了地雷陷阱,被炸了个人仰马翻,简直痛快,痛快!”
他拍了拍身边国字脸一身正气的中年人:“元素啊,这次你做的很好,本将军要为你请功!”有什么是比一场大胜更值得骄傲的呢?就是我方几乎毫发无伤,却让对方死伤惨重一溃千里:“不过这些火器可真厉害啊,感觉比两年前的阅兵式上看到的更强了。”
这中年人正是新锐营出身的袁明山袁将军,他黝黑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将军不知,这是荣王殿下率领武器研究所制造出来的新式地雷,第一批成品便通过海军运输到了咱们这儿,这次正好替荣王殿下做了个威力测试,效果确实是不错。”
何止是不错,哪怕是早就听过火器的威名,这一战还是让东抚守军上下惊喜万分,更加可喜的是军校和新锐营的磨炼教导终于被守军将领们认可。如今东抚守军的中层军官中有三分之一都是新锐营派遣或军校进修过的,和本地老将们相比,他们更注重纪律约束和新式武器的应用,免不了因此发生些矛盾冲突。但是在和慎国军队的交锋中,老将们也渐渐看出了这些“新兵”的能力,虽然有些稚嫩,然而先进和系统的战术安排让他们受益匪浅。这场胜利看似轻描淡写,其实需要缜密的安排和配合,拦截间谍、更换情报、布置陷阱、诱敌深入,每一步都不容有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