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有七天没有下雨了,初时不会有什么感觉,渐渐就会发现水不够用,庄稼全死掉了,土地裂开,到时候,十六年一次的残忍祭祀便会如约开至。
她很疲惫。
回到静心殿,本来想看看荀皋今日学了什么,再随意抽问一下,但她躺在躺椅上,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
荀皋落笔的手一顿,他站起来,依旧安安静静的,没有叫任何人过来。
他取了件外衫,轻轻披在公主身上。
她睡得很沉,没有做什么反应。
这让他松了口气,这个时候他才能肆无忌惮地看她的脸。
她的桃花眼弧度很好看,弯弯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鼻子小巧挺拔,嘴巴也是可爱的,皮肤白白腻腻的。
想说的话在嘴边转悠半天,才悠悠吐出。
“公主,我心悦你。你对我那么好,是不是……”哪怕户籍更改,他仍存了几分自卑,终究不敢问出口。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更了。。
第35章 祭品
宫中人揣测公主的意思,特意成立了淼居,名册上却始终只有荀皋一人。
两个月来,对荀皋也愈发宽容和宠溺。
这不是在养戏子,而是在当作男宠养。
能被大安国最尊贵的女人青睐,是许多名门贵族求之不来的福分。
哪怕这个宠爱,是很短暂的。
等到日子一到,两人便再无相见的机会。
骆音稍加管制了这个消息,嘱咐奴仆们传达下去她的意思。
——这传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小道消息!荀皋不是男宠,是她聘请来唱戏的荀公子。
奴仆们很快照做。
荀公子深受公主宠爱的消息再一次刷遍了后宫。
荀皋听到这个消息,正在执笔把他记忆中的戏曲分类誊写,听闻跟着他的小厮这样说,弯弯唇。
心里冒出一丝丝甜蜜,一点点累积起来,越来越开心。
“公主怎么说?”他问。
小厮想了想,回复:“公主什么都没说。”
荀皋加深了笑意。
他本就生得妍丽柔媚,如今一笑起来,仿佛一朵娇颤颤的花,散发着勾人的芬香。
那就是默认了。
荀皋想。
骆音没过多久,就安插他两个月去政事堂,专管陟罚臧否。
朝中文武两大势力水火不容,他去了政事堂,稍微混得好一些,以后就不受欺负。
两个月之后。
她会被献祭,虽然身死,但仍是百姓们口中的圣女。
他会搬出静心殿,成为荀大人,而不是荀公子。
骆音一切都安排妥当,只等献祭完,完成荀皋的心愿。
她正在静心殿安稳度日,哪曾想天有不测风云,有侍卫通知她:世子爷来了。
奇了怪。
世子爷找她有什么事。
她还是挥手让人进来了。
反正她也过不了几天日子了,该解决的还是要解决。
世子爷穿着华贵的衣服,怒气冲冲。
他长得不错,浓眉大眼,英气蓬勃。
见到骆音,先是礼节性得行了一礼,随后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公主真的养了男宠?”
骆音:???
怎么一副捉奸的语气?
“不是,是本宫特意聘请进来唱戏的公子。”
“不过是戏子!公主莫要自降身份!”
这什么语气?
既置喙她的决定,又贬低了荀皋。
骆音纤眉一挑,刚要发火,头脑里突然涌现了关于这位世子爷的很多信息。
这些信息裹挟着少女的娇羞和黯然神伤,沉沉地埋在心底。
绕是骆音,一来也没有发现完全部的记忆。
当时的少年,骑在马背上,雄姿英发。
他低头对被所有人捧在手心的公主浅笑着说:“公主,可愿同我一起骑马?”
那一瞬间,就走到了少女的心里。
可惜神女有情襄王无意,公主明示暗示了好几回,世子都不作回应。
渐渐地,公主就死了心,不再关注他的消息。
骆音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次会蹦跶出来。
“本宫做的决定,世子哪里来的面子,敢质疑本宫?”
她柳眉一挑,摆出一副公主的架势。
世子却是不怕的。
虽然公主尊贵,金枝玉叶,但她喜欢他,便不会拿他怎么样。
“公主不要执迷不悟。”
骆音只觉得好笑。
于是问他:“你用什么身份来跟本宫说这句话?”
世子说:“朋友。”
“我不想跟你做朋友。”她毫不客气地驳了他的面子,纤细的手轻轻捏着洁白的帕子,放在嘴边,打了个秀气的哈欠,“行了,你话也说完了,该走了。”
世子从未被公主下逐客令。
以往都是公主缠着他不放,他找了好多借口,才总算摆脱公主。
骆音话音刚落,他就面露尴尬,不知怎的,脑子一抽,说了句:“公主,我要成亲了,你不必找别人刺激我。”
他觉得公主就是在故弄玄虚,欲擒故纵。
骆音嘴角勾着笑,懒懒地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傻子。
“哦。”
短短一个字,让世子的脸上腾得升起一股热意,臊得他无地自容。
“你有你的娇妻,本宫也有本宫的荀皋。”
世子仓皇离去。
骆音望着他的背影,慢悠悠往嘴里丢了个莹润的葡萄。
可笑蠢憨之人不懂自己的心,如今人也不在了,偏倒是惦记上了。
世子出了门,碰巧又撞见了荀皋。
世子:……
荀皋没认出他是谁,只是见他从公主那边出来,面色不善。又观他身上的衣服,华贵非凡,想来也是个人物,与出身卑贱的荀皋天壤之别。
于是,荀皋淡淡朝他施礼。
世子见他比女人还漂亮的脸庞,重重地哼了一口气,也不管什么风度了,直接就走,留下一个愤怒的背影。
荀皋:……
到底是个不熟的人,他也没怎么管,转身朝公主走去。
“近来情况怎么样?”骆音先开了口。
“尚可。”
荀皋向来惜字如金。
“尚可就是还不错,你还得再接再厉,争取到卓越。”
荀皋点点头:“公主曾说想听我唱一小曲,可到现在都还没给公主唱。”
骆音摆摆手,又打了个哈欠:“这个不急,我倦了。”她的眼睛冒着点点水光,懒懒地注视着他。
荀皋只得退下。
两月很快就过,荀皋正式去政事堂工作。
他想在朝廷之上闯出一片天地,不仅是为了他的梦想,也是为了公主。
等他出人头地,将卑微的过去掩埋,到时候,也是有跟世家贵族争一争公主的可能的。
然而,人世万物,并不是事事如意。
十六年一次的祭祀在一串串火把之中拉开序幕。
灯火之中,骆音的脸被照得神色难辨,唯独一双眼睛似是跳跃着火光。
双眼的笑意骤然变成冷意,骆音直直地盯着面前的人:“皇兄真是连一刻都等不了了。”
骆淮扭过头,不敢直视她。
但手抬起的动作没有半分迟疑:“把公主绑起来,子时一到,点火。”
可笑一个王国。
将一个女孩高高捧起之后,把她毁灭,也毫不留情。
骆音被绑在柱子上的时候,她环视了四周。
那些平日里对她满是崇敬和喜爱的奴仆们纷纷低下了头,畏畏缩缩地退后了一步。
皇兄站的距离离她很远,她只能看到一个小小的背影,冷酷决绝。
她曾经以为自己什么都有,富贵与权利。
但她其实只是一个祭品。
——被别人吹捧上来的祭品。
有谁会在乎祭品的感受?
就像犯人最后一顿总是会被喂饱饱的,她也一样。
她是个犯人。
是被整个大安国囚禁起来的犯人。
子时,火点起来了。
金碧辉煌的皇宫,一片灼热的冷意。
骆音给自己开挂,附上不痛的法术,她在烈火之中,皮肤紧缩扭干,变得皱巴巴黑糊糊的,她像个没有感情的怪物,在一片橙红色,冷酷地度量每个人。
许久未见雨的大安国,骤然之间,大雨倾盆。
人们欢呼雀跃,感受着久违的清凉。
雨幕之中,一人穿着戏袍,急匆匆地敢来,他的衣角拖在地上,浸了雨,头发也湿哒哒的,贴在脸上。
他跑过来,见到皇上没有行礼,直接跑到放火台上,抱住骆音焦黑的尸体,贴着她耳边念叨:“我想起来了……我来晚了……你又逃走了……”
他含着泪,轻轻在她脸颊上印下一吻。
旁边有人吼了声:“大胆!对公主的遗体做什么?”
骆淮抬抬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荀皋颤抖着手放开了骆音,在她面前恭敬地行了一礼。
“草民愿为公主,吟一小曲。”
他眼睛通红,一遍遍用嘶哑的声音唱着:“盼卿归,盼卿归……”
与梦境重合。
过了很久很久,天空泛起了鱼肚白。
整个民间都为下雨一事而欢呼雀跃,同天,淳妃生下了一个小公主萋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