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谢谨皱眉道:“我觉得阿芜还是在外头接应,不要跟进秘境为好。毕竟我们也不知那秘境中是否凶险,未必能护得阿芜周全。”
彼时谢荀正低头画符,闻言笔尖微顿,头也不抬:“大哥,你把她想得太弱了。”
他轻轻道:“阿芜能结出‘道一’了。”
谢谨面露惊诧,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是说本命符第一重结界,道一?”
“嗯。”谢荀颔首,忽而抬起头来,眸中藏着一丝与有荣焉的笑意。
“阿芜,可是将来要继承家主本命符的人。”
继承本命符之人,同时也就是继承了下任家主之位的人。
那么谢荀这个少主……又该何去何从?
谢谨忽然长长叹了口气,好一会才说:“琢玉,便是阿芜学会本命符的第一重结界,也不代表她就能继承本命符……”
“不,”谢荀打断他,语气很坚定,“她可以。她有这个天赋。”
妙芜则是一脸懵逼,一时之间完全没理清这两位兄长话语间到底在打什么机锋。
“那你……”谢谨看着对面端坐的少年,目光复杂。
谢荀勾唇一笑,很是无所谓道:“我有什么关系。如果她当了家主,我辅佐她不就好了。”
二人分别这一个多月里,他也有过矛盾,也有过挣扎。
不过现在,已经全都想清楚了。
“唉。”谢谨不知该回应什么,唯有叹气。
他知道谢荀从小性子倔,极为守诺。一旦决定了什么,那便是万死难改。
妙芜总算听明白谢荀说的话。她睁大眼睛望向身边的少年。
可是,可是……
他从小这么努力,为的不就是向家主、向长老们证明自己配得上谢家少主这个身份,证明自己即便没有本命符也能守得住谢家吗?
一直坚持了这么多年的东西,突然之间叫他放弃……
妙芜不由有些心酸,她完全想象得到这其间要经历多少艰难的心路。
谢荀眼睫低垂,手中符笔沾了沾朱砂,淡声道:“既然将来要挑起谢家大梁,现在多多历练,对她大有裨益。大哥,你放心,我会看顾好她。”
作者有话要说: 舅舅不是好人,但也算不上十恶不赦。
怎么说,他是故意让小飞僵杀掉徐家家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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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周梦蝶
金陵皇都, 宫墙巍峨绵延。
入夜之后,各宫殿渐次点起灯火,橘红色的光点在静默的宫城中徐徐铺列开来, 如同篝火旁炸开的点点火星。
在各宫殿都迎来暖色的光明之际, 皇贵妃洛氏的寝殿依然笼罩在黑暗当中。
寝殿的地上点着无数红烛,焰火无声跳动,烛光映照在玉榻前垂落的鲛绡宝罗帐上, 风起绡动, 一帐烛光碎影亦随之摇动。榻前蹲着一只半人高的兽耳香炉,白色的烟缕透过雕花镂空的炉盖蜿蜒上升, 香烟在风中凝而不散, 显出一种诡异而压抑的静谧。
殿中侍立的宫女蝤首低垂,一动不动,几乎连呼吸声都没有, 安静得不似活人。
今儿是月半之期。每逢月半,皇贵妃洛氏都需要睡上整整一日,这是苍梧宫中伺候的宫女都知道的规矩。
这压抑的死寂不知持续了多久,才见一条婀娜的身影美人蛇般缓缓从榻上起来,接着,一只纤细白腻的手拂开了层层鲛绡。
“现下是什么时候了?”
女人侧身而坐, 慵懒的声音里带着点沙哑和天然自成的媚色。
殿中侍立的宫女快步走到榻前,蹲身,恭谨地回道:“秉娘娘,已经过了亥时。”
帐中的女人眉心微蹙:“竟到这个时候了?去, 把冰鉴里镇着的药取来。”
“是。”诸宫女应和。
方才应答的宫女退下去取药,其他宫女则迎到榻前,撩开鲛绡罗帐,用金钩挂住,另有宫女手执象牙梳,将皇贵妃的满头乌发尽数拢到耳后,用发带系住。
皇贵妃说:“拿镜子来——”
旁边的宫女便递上一面菱花铜镜。
皇贵妃揽镜而照,贴得极近,手指在面上细细摸索,忽而一顿,指尖在眼角停下。她冷静地用手指撑开眼角的肌肤,仔细地审视着那几条细纹,过了会,忽然发怒,将手中铜镜砸到地上,发出哐的一声大响。
“药呢?!为什么去取了半天还没取来?!”
榻边围侍的宫女齐齐跪下,伏趴于地,瑟瑟发抖。
一串细碎的脚步声响起,取药的宫女匆匆而返,在榻前跪下,双手高举过顶,颤巍巍道:“娘娘,药在这里。”
满殿的红烛清楚地映照出宫女手上的事物——
那是一只浅绿色的琉璃瓶子,瓶中盛装着粘稠的暗红色液体。
像血。
片刻之后。
皇贵妃仰面倒在软罗轻枕中,脸上一片血红,像是涂了一层厚厚的血液。然而靠近看便会发现,她脸上那层血红的膜正蠕蠕而动,慢慢渗入肌肤之中。
皇贵妃闭上眼睛,喉间逸出一声满足而低哑的喟叹。
“啊……”
“啊。”
妙芜抬手捂住右眼,微仰着头,无辜地望着谢荀。
“小堂兄,第三次了……”
谢荀举着药瓶,有些烦躁:“你别眨眼睛啊。你老是眨眼我怎么帮你滴药水?”
妙芜委屈地辩解道:“可是我真地忍不住。”
她的眼睛太敏感,药水还没滴下来,她就控制不住想眨眼睛。结果来来去去倒腾了几回,不是滴到脸上,就是滴到眼皮上。
“这样吧,还是小堂兄你帮我撑开眼睛。不然我自己撑眼睛,总想把手松开。”
她说着放下手,仰着脸,一副任君施为的模样。
谢荀垂眸看她片刻,认命地抬起手,拇指和食指张开,轻轻压上她的眼角。拇指抵住眼角下方,食指抵住上眼皮,呈八字形微微朝外抻开。
妙芜道:“小堂兄你别松开啊,我怕我又忍不住眨眼。”
“嗯。”谢荀应了声。
另外一只手举起药瓶,瓶口倾斜,透明的药水滑出,准确无误地滴进那浅棕色的瞳眸中。
在药水滴进去的瞬间,那排卷翘的睫毛忍不住轻轻一颤,像是风过荷塘,荷盖微动。
谢荀滴完药,垂首看她,二人目光相接。
妙芜可以清楚地看到对方眸子里自己的脸。
“小堂……”
谢荀忽然俯身靠近,轻轻地往她右眼中吹了一下。
妙芜被吹得眼睛一闪,继而像是被突然戳中了任督二脉,身心俱震。她呆呆地望着少年的面庞,只觉他眉眼间温柔缱绻,不似以往锋锐慑人。
小黄狗蹲在一旁,看到忽然凝住的二人,一张狗脸上满是莫名其妙。以它那小脑袋的容量,自是窥不破小儿女间这些隐秘而又情难自抑的情愫。
谢谨就是在这个时候推门而入。
他看见二人之间的姿势,一时没有多想,只开口道:“琢玉、阿芜,知客僧那边来请我们去用斋饭了。”
二人乍然听见他的声音,立刻慌慌张张地分开来。
谢荀沉默地将药瓶盖好,顺其自然地收进衣袍夹层的暗袋里。
妙芜若无其事地将鬓旁碎发撩到耳后,站起来,同手同脚地往外走了两步,才恢复正常,牵起谢谨的袖子,将他推出门外。
“那走吧。”
谢谨被妙芜一路拉着往前走,其间回头看了眼,见谢荀牵着那只小黄狗,远远落在二人身后。
谢谨心间闪过一丝怪异的感觉,待收回目光,转头看到妙芜粉透的双颊,心中那怪异的感觉更深。
只是一来他是个大龄光棍,于情爱一事上没有半点经验。二来他完全没往这方面想。因此虽然觉得奇怪,但也只当两人是又拌嘴吵架了。
“怎么了?你又和琢玉吵架了?”
妙芜觉得脸上烫得很:“没、没有呀。大哥你不要瞎想。”
“那你……”谢谨顿了下,“脸都气红了?”
他这么一说,妙芜脸上忽然腾一下烧起来,薄薄的肌肤下透出更深的血色,这下脸更红了。
谢荀在二人身后缓步而行,丝毫没有快走几步跟上去的意思。路过一处拐角时,他忽然一拳砸到身旁的白墙上,震得白色的墙灰簌簌而落。
小黄狗“呜”地一声,远远退开,牵在谢荀手中的缚灵索顿时绷得笔直。
就这样吧。
谢荀心里对自己说,就这样吧。他这点不可见人的心思,这辈子,永远不会有人知晓。
皇觉寺供应的晚饭乃是一顿丰盛的素斋,除了一些常见的素食,还有不少用大豆制作的伪荤食。
比如素烧鹅,素狮子头、素肉等等。有些伪荤食的口感几乎能以假乱真。
三人用过晚饭,又跟随众人一起到大雄宝殿听主持讲经。一直到将近亥时,这场布道才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