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芜怔忪片刻,连忙道:“不会,我怎么会笑话你。”
洛淮长身站起,把琴抱入怀中。
他抱琴而立的样子,倒真有几分谦谦君子如玉的气度。
“九姑娘,有句话,我一直想同你说。”
妙芜见他说得慎重,不由也跟着紧张起来。
“洛公子请讲。”
洛淮眉心轻拧,道:“你那位三堂姐似乎有些……”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似乎不知该如何措辞,最后只留下一句:“我听闻你似乎与这位堂姐关系不睦,你自己平时多多留心一些吧。”
妙芜和这位三堂姐接触甚少,倒真没发现她有什么异常之处。但洛淮这番提醒来得甚为奇怪,妙芜便暗中留了点心眼。
转眼又是一日过去。
各家子弟已经不合眼地守了两天两夜,剑气外放这么长时间,部分修为尚浅的小弟子撑了半日便撑不下去,只能退下来由其他人替换。
所幸一日过后,血雨终于停歇。
谢荀跃上最高处,低头俯瞰四野,只见徐家宅院之外阴风怒号,满地血红,地面隐隐颤动,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翻土而出。
然而过了片刻那些翻动的土层又恢复平整。
谢荀眸光微暗,俯身揭了一片瓦片丢了出去。
砰的一声,瓦片落地,四分五裂。
巷子里寂然无声,没有任何动静。
谢荀想了想,便从屋顶上跳下,绕到厨房所在的院子,直入厨房,找到妙芜,问道:“这里可有什么活鸡、活鸭之类的活物?”
妙芜为难道:“活的没有了,昨天都被宰了,死的要吗?”
谢荀道:“不行,一定要活的。”
谢阑从窗外探进头来,问道:“少主,活鸡活鸭没有,倒是昨天在库房里抓住几只活老鼠,行吗?”
谢荀眉头紧皱,沉默了半晌,才十分勉为其难地说道:“提来。”
谢阑赶紧跑到柴房里把装了老鼠的笼子提过来。
谢荀伸长手臂,提着这笼子掠身而起,跳到屋脊上,展臂一抛,把这一笼吱吱乱叫的大老鼠丢出金光阵外。
笼子落地,在地上滚了几滚,笼盖翻开,几只老鼠破笼而出,四散奔逃。
正在这时,泥土中忽然蹿出无数双惨白的手臂,几只老鼠被那些惨白的手捉住,当下便被捏成一团血淋淋的烂肉。
血腥味飘散看来来,整个小镇的地面尽皆起伏涌动,好似地震了一般。
无数惨白的手臂从地底钻出,接着泥土翻飞,无数腐尸从地下爬出来。
不知是哪具腐尸先发出声音,接着成百上千具腐尸都发出“咯咯、咕隆咕隆”的浊音,这声音越来越高,越来越尖锐,最后演变成刺人耳膜的尖啸。
妙芜听闻这尖啸,只觉太阳穴一阵刺疼,接着右眼巨痛,痛得她眼前发黑,几乎站立不住。
她扶着桌子,额上冷汗涔涔而下。
谢阑见此惊道:“九姑娘,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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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中封印
妙芜双手捂着耳朵摇了摇头, 强笑道:“这些走尸叫得……也太难听了些。”
谢阑道:“九姑娘,你现在脸色真地很难看。可是这两日累着了?要不然你去躺躺,我替你守着屋门?”
妙芜实在头疼得厉害, 心想如果能躺着歇会倒是好。
她心念一动, 几只蹲在窗下看热闹的纸傀儡立刻扭着纸片身子蹁跹而至。其中一只纸傀儡蹲下来将她背到身上。
妙芜趴在纸人背上,回头道:“谢阑师兄,你去帮忙守阵吧。我有这些纸傀儡, 能照看自己。”
谢阑默默数了数将她围住的那一、二、三、四……十六个傀儡, 咽了咽口水。
心中暗道:之前还真是小瞧这位九姑娘了。昨天她才只能驱使八只纸傀儡,谁成想今天就翻了个番。
要是照这个速度下去……
谢阑想象了下满屋子纸人乱跑的场景, 不禁嘬了下牙花子。
这……不能够吧。
便是家主也未必能同时操纵那么多只傀儡吧?
一群从头白到脚的纸傀儡拥簇着妙芜来到一间空屋, 妙芜往四面窗上、门上贴上黄符,设下法阵,阵成之时, 房梁门窗之上忽然流过一道暗紫色的电流,旋即消隐无踪。
这是她仿照谢荀那日布置“紫电威杀”设下的法阵,虽然只学了个五六成,但也足够吓退不通术法的普通乡民了。
啊,头好疼。
眼睛更疼。
妙芜点燃烛火,从包里翻出一面菱花小镜, 解下眼罩,对镜而照,发现右眼依然是一片浑浊的白色,除了接连两天没有睡好, 眼下积了点青黑色的痕迹,似乎与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
妙芜抬手揉了揉眼睛,放下镜子,一头倒到床上,闭目而憩,过得片刻,神智渐渐昏沉,耳边忽然传来缥缈的声音,一声声唤她。
“阿芜,阿芜……快来……”
妙芜翻了个身,抬手掩住耳朵。
眼前笼罩的迷雾慢慢弥散开来,有个窈窕的身影坐卧于浓雾深处对她招手,姿势柔婉,扭动的身躯和手臂仿若水中舞动的荇草。
妙芜心里对自己说:我管你是什么妖艳贱`货,反正我才不过去呢,你当我傻的啊。
心里虽这般想着,身子却不由自主地往浓雾深处靠了过去。
终于走近了,浓雾散去,眼前是一片一望无际的黑色水泽。
低头看,水泽深不见底,水面之下,细碎金光似锦鲤般摆尾游过,汇聚到某处,自水下飘出,在水面上慢慢凝出一个妖媚纤弱的轮廓。
看背影,似乎是个女子。
那女子横卧于水面之上,长发铺垂,浑身几近光`裸,透过如瀑的发丝,隐约可以看出她身量纤瘦,腰肢盈盈不堪一握,雪肤滑腻,与暗棕色的发丝形成鲜明的反衬。
妙芜口舌发干,转身欲走,便见那女子轻撩发丝,徐徐转过身来,素手抚过水面,水下的细碎金光受其牵引,纷纷跃水而出,须臾,便凝成一件浅金色的衫袍披挂在她身上。
妙芜的视线落在女子脸上,登时吓得倒退一步。
那张脸……
那是她自己的脸!
她和原主容貌相似,只是她更清瘦一些,眉宇间病容更重。
女子从水面上站起,踏步行来,足下一点,便浮起一朵涟漪,金光在涟漪中分散聚合,有种空幻至极的美。
她用那双雾濛濛的眸子望定妙芜,娇媚地笑道:“阿芜,你怕什么呢?我不就是你吗?”
妙芜心道:姐姐,这您可太抬举我了。这等风情满满的动作表情,我可做不出来。
谁知对方像是听到她心中所想,忽地往后仰倒,身下白光一盛,竟变出一头白须白毛的狮子来。
女子坐在白狮身上,俯身弯腰,朝水面伸出手去。
哗啦——
水花四溅,金光流散。
一个头扎双丫髻的女童自水底钻出,一手搭上女子垂下的手,被她拉出水来。
女童出水之后,便靠着白狮屈腿而坐,头虚抵着白狮的鬃毛,脸望向妙芜这边。
“小妙芜!”
妙芜不由脱口而出。
这个女童她在第一个剧情碎片中见过,这不就是原主小时候吗?
女子伸手摸了摸女童的发顶,女童脸上便流露出乖顺享受的神情。
妙芜心中不禁有些发寒。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女子一遍慢慢地摸着女童的头发,一边对她微笑道:“和她一样顺从于我,侍奉于我,我可以把你想要的东西都给你。”
妙芜在心中狂喊系统:系统,你快出来!这是怎么回事?这又是什么东西?
系统日常装死,毫无回应。
妙芜悄悄往后退了一步,接着突然发力,转身就跑。
跑着跑着,脚下骤然一空,整个人直直坠了下去,像是悬浮在流动的水中,上不着天,下不着地。
妙芜只觉胸口憋闷,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双唇翕动间呵出一串气流,慢慢闭上双眼。
再睁开眼睛,明亮的光线乍然扑入眼底。妙芜不由眯了下眼,抬手遮在眼前。
耳畔传来熟悉的男性声音:“阿芜醒了。”
接着有人轻柔地牵过她的手,紧紧地握住,欣喜而泣,“阿芜,阿芜,你可算醒了……”
妙芜微微转动脖颈,侧过脸,一张憔悴而清瘦的面庞映入眼帘。
“妈妈……”
她想抬手摸摸母亲的脸,她想抱抱她,跟她说不要伤心,生死自有天命,她觉得这辈子能做他们的女儿已经很开心了。如果有下辈子,她还想当他们的女儿。
然而身体虚软,手上聚不起一丝力气,就连动动手指都很勉强。
所以她只好牵了牵嘴角,努力朝相拥而泣的夫妻二人露出一个微笑。
“爸爸,你给妈妈擦擦眼泪。她眼睛都……哭肿了。”
“好。”男人吸了吸鼻子,从床头的小桌上抽出一张纸巾,小心地为妻子擦去脸上的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