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出这必杀一剑的谢家家主谢涟收剑回鞘。
原先远远散布在战场之外的人群渐渐向墓园中心聚拢而来。
徐家家主和洛小家主走到谢涟身边,抱拳拜谢道:“我们被此人设阵困住多日,多谢意欢兄仗义搭救……”
谢涟面无表情,只是冷冷看向地上的尸体,他那一剑剑气太盛,一剑斩下去,那人尸体如被车裂,血流遍地,身首异处。
残阳如血,橘红色的余晖映照着墓园,偶有风过,吹起地上的草枝残叶,更显荒凉。
妙芜见此,心中一痛。
这人是柳悦容,是小堂兄的舅舅,却被谢涟杀了。
若谢荀知道真相,他心中该何等难过?
一直以来他都认为谢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可谢涟却杀了他母亲的兄长。
妙芜才想到这里,忽听得天边传来凄声长唤。
“舅舅——”
谢荀推开人群,随手将手中一人抛到地上。
妙芜看清了,被他丢到地上的人正是被五花大绑的徐偃。
人群中沉默地让出一条道路。
谢荀看到地上残破的尸体,眸中一黯,继而眼圈变得通红,目呲欲裂。
他缓缓跪倒在地,膝行到尸体附近,似乎想要把四分五裂的尸体拼凑回去,然而虚悬的双手却颤抖不已。
他低垂着头,喉间发出痛苦的呜咽。
谢涟在听到他喊的那声舅舅之后,神色终于有所动容。
“你说此人是谁?!”
谢荀猛地抬起头来,额上青筋条条鼓起,他红着眼睛嘶吼道:“他是谁?哈哈哈,他是谁?你杀他之前,怎么不问问他是谁?!”
“他是柳悦容!是我母亲的兄长,是我的舅舅!”
“他被徐家人囚在这墓园之中,数十年不见天日,终于逃出生天,却被你一剑格杀。”
徐家家主闻言道:“贤侄,这等罪名可不能瞎说啊。此人分明是被徐偃囚在此处,我对此事一无所知。若我知道地牢中囚着萧氏魔头的右护法,我肯定早将此人送到金陵大会,请各家公处。”
躺在地上的徐偃闻言哈哈大笑:“徐家先祖也算一代英豪,后辈中竟出了家主您这样的孬货。若是泉下有知,怕是要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
徐家家主厉声喝道:“徐偃,我徐家对你先有救命之情,后有栽培之恩。你居然勾结这魔头,妄图灭我徐氏全族,你简直狼心狗肺!”
旁边又有些徐氏族人附和道:“是啊是啊。早知道当年春十娘就不该把你从铸剑碑下捡回去,就该让你饿死街头!”
众口纷纭间,妙芜看到谢荀缓缓起身,手下凝出一柄蓝光湛湛的飞剑。
他手捏剑诀,飞剑知他心意,猛然射向徐家家主面目。
同一时刻,谢涟飞剑出窍,险之又险地替徐家家主格开这致命一剑。
三思被谢涟的飞剑逼退,在半空中一化为十,十柄一模一样的飞剑直指徐家家主,复又攻去。
谢涟怒喝:“孽障,还不收手?!”
谢荀咬牙道:“卑鄙小人,我杀了你!”
谢涟的飞剑和谢荀的飞剑越斗越狠,谢荀的攻势愈发疾烈。人群四散而开,远远避退,在墓园当中留出一大片空地供父子二人相斗。
一时间,满天剑光煌煌。
妙芜的眼中倒映着漫天杀气凛然的剑光,猛地从梦境中惊醒过来。
“不要——”
她从床上弹起,拥坐在被褥中,捂着额头冷静了一会,才发现自己已经从剧情碎片里出来了。
“糟了!”
她惊叫一声,立刻跳下床去,赤脚走到窗边打开窗子,只见晨光熹微,院中的花木假山似乎都罩着一层灰蒙蒙的轻纱薄雾,远远的,隐约传来了公鸡啼讴的声音。
她又跑回床上,拿出随身携带的小布包,把里头的东西通通倒到被面上,用手指拨弄着清点起来。
“五行符、乩草傀儡、布阵用的五斗铜钱、缚灵索……外伤敷用膏药一瓶,百枯草一瓶,解毒丹一瓶……”
“哦,还有丁九给我的猴毛。”
临行前,丁九给了她一撮猴毛,说若遇危险,便以符火点燃,富春山中灵猴只要感应到,便是相隔万里,也会赶来相救。
妙芜清点完毕,把这些东西又装回布包中放好。将那猴毛特地挑出来,用锦囊装着。
按照剧情碎片中所得信息,等到天黑,徐偃便会配合柳悦容开启一座杀阵,将整个龙门镇的人困在里头,后来阵被她大伯谢涟带人破了,柳悦容也被谢涟所斩杀。
要避免谢荀和谢涟父子相杀,她就得想办法保住柳悦容的性命。
至少,不能让谢涟杀死柳悦容。
然而柳悦容的身份是十九年前掀起仙门大乱的萧氏魔头座下右护法,如果他暴露于正道仙门之前,只怕也难逃一死。
所以她若想要救他,就得悄悄地救。
但是这件事情,只怕由她一人来做,万难周全。
妙芜坐在床上沉思了片刻,心中渐渐有了个主意。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看完这一章,觉得脑子不够用的小天使大概能理顺剧情了,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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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弄兄长
天色方明, 段红昭窝在被褥中酣睡,忽觉脸颊边有什么羽毛般的东西扫过,带起一阵战栗的麻痒。
有人在耳边轻声唤她:“小段姐姐, 小段姐姐?”
段红昭挥了挥手, 翻了个身,嘟囔道:“阿娘,你别叫我呀。再让我睡会。”
话音落时, 才惊觉自己此刻身在龙门镇, 并不在金陵段家。
她一骨碌从被窝里爬出来,顶着头乱糟糟的头发, 便见妙芜正蹲在床边看她。
段红昭仰头打了个哈欠, “阿芜妹妹,你怎么这么早起?诶,不对……你是怎么进到我屋里的?”
她说着疑惑地朝门边看去。
昨晚临睡前, 她分明锁门了呀。
妙芜指指半开的窗子。
“我敲了会门,你没听见,所以我就爬窗了。”
段红昭先前瞧妙芜文文静静,性子和软,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她居然是号爬窗撬锁的人物。她吃惊地瞪大眼睛,脱口而出道:“娘啊, 你竟然会爬窗!”
妙芜朝她眨了眨眼睛,笑得颇有几分不怀好意。
“小段姐姐,我们是好姐妹吗?”
段红昭拢了拢乱糟糟的头发,诚恳道:“你要听实话吗?”
妙芜面上笑容微敛。
嗯, 实话……是什么?
她点了点头。
段红昭挺了挺胸膛,真情实感地说道:“我不想和你当好姐妹,我想当你嫂子。”
她说完这话,立刻满心忐忑地去看妙芜的反应。
妙芜的笑在脸上僵了一瞬,很快就流露出“我欣赏你的耿直”的神色。
她哭笑不得,“不知小段姐姐看上我家哪位兄长了?”
段红昭沉吟了会,认真道:“你家那位小堂兄虽人才出众,品行也算端正,奈何那副皮相太招人眼,我阿娘说,找夫君莫要找生得太过俊俏的,容易招蜂引蝶,拈花惹草。当然,我不是说你小堂兄就是这等朝三暮四之人。你们谢家儿郎是出了名颇多情种,这在仙门百家中都是为各家女郎津津乐道的。”
“而且啊,他脾气不太好,不懂怜香惜玉。”
段红昭想起谢荀上次在乾字院中看她那眼,还觉心有余悸。
妙芜听到这里,点点头。她算是听懂了。
“小段姐姐,你莫不是钦慕我大哥?”
段红昭脸不红,气不喘,直言不讳地赞道:“我觉得你大哥宜家宜室,是我心中理想的夫君人选。不过,唉,强扭的瓜不甜我是懂的。”
妙芜道:“我家除了这两位兄长,还有许多子弟,人才出众,品貌端正,你年纪尚轻,正可趁着在姑苏的这段时日多看看,指不定便能遇上与你心意相通,又愿意入赘小段家的儿郎呢?”
段红昭闻言满脸忧伤,“我自小受我阿娘教导,自五岁起便开始寻愿意入赘我家的儿郎,找了十三年都还没找到,我都已经不抱指望了。”
十三年……
妙芜心里佩服,真是非常有毅力了。
不过她这一大早过来,自然不是来听段红昭倾诉找个倒插门的夫君有多难。她又宽慰了段红昭几句,便将所来之意如实相告。
段红昭原先还沉浸在自己十三年寻觅未果的悲伤中,及至听到妙芜说完,顿时双眼放光,摩拳擦掌道:“你放心,一切包在我身上。”
敲定了段红昭这个帮手,妙芜便整理好仪容,出门而去。
妙芜踏步走出徐家客栈时,只见街道上人烟稀少,唯有早起的剑庐学徒沿街匆匆而行,望剑庐方向奔走。
她拦下一名看着面善的学徒,含笑问道:“昨日徐偃先生带我们去了藏剑阁,我有几个问题想要向他请教,不知你可知徐先生现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