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芜轻咬下唇,但笑不语,目光凝视谢荀的脸,直将谢荀看得耳根慢慢浮起红晕。
谢荀有些狼狈地转过头,恶声恶气道:“你看什么?”
妙芜笑眯眯的,只是摇头不说话。
谢荀只觉她这样子好像披了羊皮的狼,只待他放松警惕便要揭了羊皮作坏。他不由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将她的头往下一按,烦躁道:“别再看了,不许看。”
驱赶马车朝码头行来的谢家大公子谢谨远远便看到妹妹和七弟跟两个桩子似的面对面杵着,一个面带微笑,一个满脸羞恼。
这是……又怎么了?
妙芜听到马车辘轳而来的声音,回过头,便见谢谨从车上跳下。
她一早便听说有几位在富春山任教的长老今年回家含饴弄孙去了,家塾中顿时空出几个教席无人可代。然而今年从其他世家来此游学的子弟又比往年更多,于是谢谨便被抓去当了替补。
谢家大公子符剑双绝,教教妙芜这样的入门弟子完全绰绰有余。
谢谨走到二人身边,见二人不像是拌嘴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
船上放下梯子,船老大站在船头招呼众人上船,离得最近的猴群们瞬时挤作一团,手脚并用地顺着梯子往上爬。
谢谨说:“阿芜,走吧。”
妙芜点点头,抬脚跟上,却见谢荀也和她并肩往前行去。
她惊讶道:“小堂兄,你不是只是来送行的吗?”
谢谨笑道:“你还不知道?教剑术的三叔公前几日半夜醉酒跌倒,摔坏了手,只好叫琢玉代为授课。”
“那我以后也要跟随小堂兄修习剑术吗?”
妙芜想起那日校场的“残酷”训练,就觉得胳膊腿都疼。
谢荀哼道:“怎么,我还教不得你?”
妙芜自然要捡好听的话哄他:“小堂兄是碧游观观主首徒,教我自然绰绰有余。”
三人说话间便上了船。
富春山家塾乃谢家子弟进修之地,除了日常的术法剑术修习,还讲究心智磨炼,意志修行。因此小厮丫鬟均不许带,平日里外打扫都须亲自动手。
妙芜上船后,安置好行李和铺盖再出门,便见天色长青,碧波缓缓,天边一行白鹭飞过,站在船头一眼望去,只觉天高地阔,叫人连带着心境也开阔起来。
她在船上绕了一圈,见到二楼大厅中坐着不少谢家子弟,有男有女,只是大多数都是生面孔。她一眼扫过去,只在人群中认出那日花灯宴上见到的三姑娘谢妙音。
听说原主与这位堂姐过节不小,不但曾在寒冬腊月里把人推进清溪渠里吃冰,还仗着自己得段家家主宠爱,硬生生毁了这位堂姐和她一位段氏表哥的姻缘。
嗯,仇人见面总是分外眼红。妙芜摸了摸眼罩,脚下一转就打算遁走。
“阿芜妹妹,且留步。”
谢妙音唤住她,声音轻轻柔柔,叫妙芜都不好意思走了。
妙芜只好转身,中规中矩地喊了声“妙音堂姐。”
谢妙音声音温柔,容貌也生得柔和无害,只是不论何时瞧着眉间总是愁云惨雾,颇有几分病美人的意思。
“阿芜妹妹,那日花灯宴王家妹妹对你多有冒犯,还请你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同她计较。”
妙芜笑道:“我那日既已同她计较过了,日后自然不会重翻旧账。”
她刚说完,便听得身后一声冷笑。
“你倒是可以去翻旧账,莫非以为我怕你不成。”
话音落,楼梯后转出一位红装艳艳,颈上挂着璎珞项圈的少女,正是王雁回。
王雁回听闻谢家家塾中生活单调清苦,本不愿来,只是后来听王六郎说谢荀要到家塾中代课,便毅然扭头央求父亲送她到谢家家塾中进学。
只没想到,上了船没见到谢荀,倒先见了对头。
王雁回气势凌人,妙芜也不动气,只笑眯眯地说:“王姑娘喜欢与人比试,到了富春山咱们可要多多切磋才好,我最喜欢与人切磋剑术了。”
王雁回一听到“剑术”二字,立刻气得涨红了脸。
妙芜才不理她,背着双手,哼着小曲踱走了。
她在二楼逛了圈,又回到一楼,听得其中一间舱室内吵吵囔囔,喧哗无比,伸手推门一看,只见房内布置成演武厅的样子,十几只猴子正在场中空地翻跟斗,你推我滚。
妙芜站在门边,正不知该不该进去呢,忽听得其中一只猴子大喝一声:“有人来了。”
霎时间,十几只猴子立刻停下打闹,就地坐下,盘腿打坐,摆出一副世外高猴的模样。
刚刚大喊的那只猴子朝她点了下头,道:“谢家小儿,此屋乃吾等修炼之所。你不敲门而入,实在有失礼数。”
妙芜:???
妙芜:“对不起。”
她拉上门退出去,在外头站了会,才抬手敲了敲门。
门内那领头的猴子道:“谢家小儿,进来吧。”
妙芜推门而入。
领头的猴子双手结印,模仿观音像的样子,高昂着头问:“谢家小儿,你有何事?”
妙芜目光在屋内扫视一圈,问:“请问丁九没有来吗?”
丁九便是那只天生结巴的小猴子。
她话才说完,兵器架下一只竹箧的盖子忽然动了动,而后吧嗒一声,一只毛绒绒的小脑袋从竹箧中冒出来。
那名为丁九的小猴子两只爪子搭在竹箧上,战战兢兢道:“我我我,我在、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妙芜:小堂兄你果然是学霸,笔记做得好认真。
谢荀:这种东西看一遍就记住了,根本不用笔记好嘛?
妙芜:那这小册子……
谢荀:笔记是专门为你这种学渣准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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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长的剑道
妙芜走到竹箧前跪趴下, 双手撑在地上,奇怪道:“小丁九,你怎么在这里呀?我找了你一个早上。”
丁九又往竹箧里缩回去了点, 只露出两只黑黝黝的眼珠子, 声音细小,不凝神听几乎要听不清楚。
“我我我,我害怕、怕。”
领头的大猴子丁一闻言道:“丁九, 你可太没有出息了。不就是第一次出桃源吗?值当吓成这个样子?叫这谢家小儿笑话。”
丁九两只小爪子扒着竹箧的边缘, 眼巴巴地望着妙芜,似乎真害怕她会笑话自己。
谁知妙芜眼睛微弯, 朝它伸过手来。
“小丁九, 你说好要给我带的果子呢?”
丁九眨了眨眼睛,呆滞了片刻,而后“呀”了一声, 脑袋往下一缩,竹箧的盖子又“吧嗒”一声盖上了。
妙芜提裙站起来,靠着竹箧,只听到里头窸窸窣窣的,丁九似乎在翻找东西。
桃源中的灵猴们都是爱凑热闹的八卦性子,见此世外高猴的模样也装不下去了, 一只只都踮起脚尖,轻手轻脚地围过来,只待看看这丁九究竟给人带了什么好东西。
过了会,丁九顶开竹箧的盖子冒出头来, 双手捧着一只锦囊,正是妙芜上次给它的那只。
“给、给。”
妙芜接过它的锦囊,解下腰间装着核桃酥糖的荷包放到它的两只小爪爪里。
丁九两只爪子捧着荷包,眨了眨眼睛,羞涩一笑,又蹲进竹箧里去了。
妙芜打开锦囊,见锦囊里装着一捧晶莹透红的刺泡儿,她拈了一粒放到口中,酸甜生津,有种山野之物特有的清新。
众猴见此失望透顶,纷纷道:“丁九你就给人带了这啊。”
丁九闷在竹箧里不出声。
妙芜道:“我觉得很好吃呀,不到山上还采不到呢。”
众猴又八卦起来:“诶,谢家小儿,你刚刚拿了什么和丁九换了这个?”
“核桃酥糖。”
“什么?!”丁一大声喊道。
其他的猴子也纷纷露出震惊的神色。
“拿这个东西就能和你换酥糖?”
“嗯,随便什么都能换。我带了好多,你想吃我去给你拿呀。”
群猴刷地一下四散而开,奔到自己的竹箧旁揭开盖子,过了会又陆续围到妙芜身边,七八只爪子同时伸过来,爪子上或是拿着香蕉,或是握了一捧山楂,就连提草鞋的都有。
丁一轻咳了一声,神色严肃,代表众猴说道:“夫人常说无功不受禄,天上没有白掉的馅饼。我们不能白要你的酥糖,我们和你换。”
片刻之后,妙芜再次走出演武厅的房门,怀中捧了一只斗笠,斗笠朝上翻过来,里头装着各色山野果子、草鞋、麻绳、灵猴挠痒痒用的鬃毛刷子……
她回头道:“你们在这里等我哦。”
群猴双爪交握置于身前,眼睛亮闪闪地盯着她猛点头。
“嗯嗯!”
妙芜往外走了两步,又倒回来,回头道:“其实除了核桃酥糖,我还带了小肉干,你们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