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孩子,都是爹爹不中用,以后爹娘都不在了,你们一定要听姐姐的话。”林秀才挨个摸了摸头,抱着自己才出生的儿子亲了几下,眼里闪着泪花。
“爹快不行了,可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们几个啊!”
林蔚抱着怀里的孩子,努力克制着哭声,小声喊了一句“爹”。
“爹最对不起的就是你啊!”林秀才跟回光返照似的,猛然攥紧林蔚的手,老泪纵横,“林蔚,爹对不起你,这些年苦了你了。往后这个家就靠你了。还有林惜和林晨,虽然不是我亲生的,可咱们是一家人啊!”
林蔚仅仅是个十多岁的小姑娘,如何有本事养活三个弟弟妹妹。心里压的大石头,沉重地让她喘不上气来,好半晌儿才缓缓道:
“爹,他们两个又不是我亲生的弟弟妹妹,我为何要养他们?难道爹就一点都不心疼我吗?我一个小姑娘,如何能养活都起三个孩子!”
林秀才像是早就准备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通体碧绿的小玉坠子,塞进了林蔚手里。
“这是?”
“你的祖父当年进京赶考,意外救下一位大户人家的公子。因为有救命之恩,遂以兄弟相称。如今一晃多年过去了,我本来想着,咱们家就是再穷,也是人穷志不穷,决计不靠旁人养活。可是现在我把这个玉坠子交给你了。”
林蔚垂眸望着手心里的玉坠子,哭道:“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人家说不定早把当年的恩情忘了。天大地大,让我上哪儿找去!”
林秀才喘了口气,道:“他家姓宋,家就住在……住在通州,林蔚啊,爹没用,再也护不了你们姐弟几个了。快去找你们的世叔,求他收留你们吧!”
说完这句话,林秀才脸色骤然一白,喷出一大口鲜血,整个人重重地倒了下去。再也没能睁开眼了。
“爹!”
短短半个多月的功夫,林家夫妇双双逝世,不仅是林蔚家,整个莲花村都愁云惨淡起来。东边李大娘过来慰问两句,西边王大爷过来帮帮忙,就连村长都上门送了两吊钱过来。
只当是可怜林蔚家的悲惨遭遇。
可两吊钱也只不过是杯水车薪,原先没觉得怎么样,如今林秀才一死,顶梁柱倒了,整个家都空了。
林蔚将好不容易攒下来的银子拿了出来,亲自给她爹挑了一副好棺材,又是办丧事,又是请人下葬,足足忙活了好几日。
终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春日,把一切后事都给处理完了。既然是要去通州投靠世叔,自然得准备些盘缠。遂将家里唯一还值钱的小花猪给卖了。
又去镇上给小弟弟买了两身小衣裳。林蔚到底是个小姑娘家,如何懂得喂养孩子,只得寻些羊乳过来,先将孩子喂饱再说。
林惜今年七岁了,多少也能帮忙做点事情。不知何为,自从她知道自己跟林晨不是林秀才亲生的孩子之后,越发变得小心翼翼,生怕林蔚一个不高兴,就把他们姐弟赶走。
小弟弟生下来,还没正经起个名字,姑且就叫小幺。
小幺生下来脸色就发青,哭声也比寻常孩子弱,又因没有母乳,夜里总是哭闹不休,像只可怜兮兮的大老鼠。一哭起来就喘不过起来,小脸憋得涨红。
林蔚担心养不活小幺,还特意带他去看了大夫。大夫说,小幺生下来就孱弱,只怕日后身子不好,难以养活。
可再难养活,总归是自己的弟弟。林蔚如此想着,收拾几件衣裳,又将为数不多的碎银子藏在怀里。这才左手抱一个,右手牵着一个出了远门。
林惜身上也背着个小包袱,一路上不吵也不闹,牵着林晨的另外一只手,有时候也帮忙带着小弟弟。
第24章 世叔
从清河镇至通州一千八百里路,横跨五个县城,穿过两座大山才能到。林蔚带着三个年幼的弟弟妹妹,一路可谓是艰辛至极。
住不起旅馆,就几个人挤在柴房里将就。吃不起大鱼大肉,就一人买一份阳春面。还要千方百计的寻着羊乳给小幺喝。白天就顺着官道往通州的方向去,偶尔能遇见好心人,稍上一段路。
就这样,林蔚带着三个孩子,足足走了三个多月。时维初夏,终于踏进了通州的城门。
通州交通便利,来往的商旅又多,繁花似锦,远非小小的清河镇可以比拟的。
远远的,就见一个瘦弱的姑娘,怀里抱着个几个月大的孩子,右手还牵着个小的,边上还跟着个半大的小女娃子。几个孩子瘦得皮包骨头,穿得也破旧,好在衣裳还算是干净。
一路走来,那抱着孩子的姑娘就各种打听宋家。
通州当地的百姓一听这姑娘是在打听宋家,当即脸色一变,追着问了一句:
“姑娘,你找的是宋家?找宋家的哪位?”
“我找宋家的大少爷。”
林蔚如实回话,岂料这人一听是找宋家大少爷,脸色登时好看的紧。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了林蔚一遭,直摇头叹气。
周围的人也纷纷围了过来,对着林蔚议论纷纷:
“听见没?这小姑娘找宋家大少爷!”
“听见了,听见了!啧啧,我原先还以为宋家的当家老爷去世之后,宋家大少爷能改过自新。哪曾想……嘿!这在外头居然还养了妾室!”
“呸!又不是头一回了,有什么好惊讶的?没看见这孩子都抱在怀里了?”
……
林蔚听得是稀里糊涂,怎么听当地百姓这么一说,这位素未蒙面的“世叔”,名声好像不太好听啊?
养妾室?逛青楼?喝花酒?
这……这不就是纨绔子弟吗?难不成,这位世叔居然还是个老风流?
林蔚心里惴惴不安,可好不容易走到这里来了,定然没有掉头就走的道理。只能硬着头皮先上门投靠了再说。
遂顺着过路人的指引,带着三个弟弟妹妹往前面走去。最后停在一座十分阔气的府邸门口。
两座石狮子一左一右屹立在府门口,朱红色的大门大开,两个守门的下人站在边上。头顶是一块朱漆门匾,上面撰刻了两个金碧辉煌的大字:宋府。
“姐姐,这就是世叔家吗?”
林惜昂着清丽的小脸,可怜兮兮道:“姐姐,世叔真的会收留我们吗?”
“是啊,姐姐,我好怕。”
林晨跟小萝卜头似的,拽着林蔚的衣袖摇了摇。他如今四岁,身体开始慢慢抽长,眼看着就要比林惜还要高了。原本长得虎头虎脑的,如今瘦得脸颊上没什么肉,可看起来浑身透着股机灵劲儿,一看就招人喜欢。
“你们别怕,凡事都有姐姐在呢!”
林蔚心里也忐忑不安,虽然早先猜测过宋家富贵,可万万没想到,宋家的门面竟然这般富贵。哪里是他们这种平头老百姓可以高攀的起的。
救命之恩虽是大恩不假,可毕竟是祖父那辈的事了。听方才来时路人说,宋家老爷去世许久了,如今上门认亲,人家认不认还两说。
林蔚正犹豫不决时,府里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就见一位穿着酱紫色长袍的中年男子率先走了出来。门外两个下人对之毕恭毕敬的。
看样子,这中年男子应该就是宋家的那位世叔了。
林蔚抱紧了怀里的小幺,空着的一只手牵着林晨,轻唤了林惜一声,便大步走了过去。直直跪在中年男子面前,哭道:
“叔!我总算是找到你了!”
“姑娘,你是?”
中年男子面露狐疑的上上下下打量了林蔚一遭,道:“我可从来没见过你啊,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叔,我叫林蔚,我爷爷就是林木啊,就是当年救过宋爷爷的林木啊!叔,你不记得了吗?”
林蔚说着,从怀里掏出那个玉坠子,提溜到中年男子面前,昂着脸道:“叔,你快看这个,你看了这个,就能想起来了。”
中年男子提溜着玉坠子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又还给了林蔚,摇头道:“对不住了姑娘,我还真的不记得,什么时候有你这个侄女了。”
“叔……”
“哎呦,好热闹啊!这又在演哪一出呢?”
正说着,从角门边走过来一位年轻的公子,观其年龄比林蔚大不了几岁,穿着一身雨过天晴的锦袍,腰间左挂荷包,右系羊脂玉佩,一条镶了宝石的腰带系在最中间。头发用了白玉发冠半束起,更显得面庞俊秀不凡。
此时正踱着悠闲的步子,从旁边晃荡过来,眼皮轻轻一抬,斜睨着林蔚等人一眼,转头问向中年男子。
被称为福叔的中年男子便道:“小公子,我也不知道啊,这姑娘上来就跪下喊我叔叔。您说说,我一大把年纪了,难道连自家侄女都认不出来吗?”
“也是。”这位公子点头,用食指勾了勾腰间的荷包,道:“就你家那侄女,生得黑黝黝的,五大三粗的,一笑起来两颗大门牙,走路上一眼就能认出来了。你就是再老眼昏花,也决计不会认错。”
他说着,又瞥了林蔚一眼,轻抬了抬下巴,询问道:“你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钻出来的?不知道这里是宋家吗?竟敢跑来这里招摇撞骗?”
林蔚在福叔说不认得这玉坠子之后,就站在了一边。此刻一听这公子说这里是宋家,原本凉了一半的心,又腾得一下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