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来的冯媒婆?”
安万生个子抽条,一天一个样,比琳儿高出许多了。他来时,倒险些让琳儿吓唬了一条。
“哎呀,我的好少爷,您如今也大了,走路可不能没个声气,怪吓人的。”
琳儿拍了拍胸膛,这才打了帘子请安万生一起进去。
“还能有哪个,就东大楼那边的冯媒婆呗,说是手上过了不少的人,成了不少的姻缘,自己封了自己一个红娘子的身份,走哪儿都在说,她经手的,就没有不成的。”
安万生蹙眉。
“她来给谁说媒?”
屋里头烧着炭,开了两扇窗,炭是银屑炭,气味淡,可多少还有些残留。
央央斜倚着贵妃榻,手里捏着话本看着起劲。
“还能有谁,当然是我们奶奶了!”琳儿好笑,“小少爷,您若是想着媳妇,可得再等两年,好赖考个功名,安家有了庇护,到那个时候您取了小奶奶,我们奶奶就能休息了。”
“姑姑。”
安万生上前,抽走了央央手中的话本。
他比之以前要严厉一些。
明明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半大孩子,却总是一副严肃认真的模样。
央央软软笑着,吩咐:“琳儿,去给少爷煮一杯乳茶来。”又指了指旁边的高凳,“万生快坐,烤一会儿火,瞧你一身的寒气,没得冻坏了。”
“姑姑。”
安万生还是不见得放松,甚至又皱了皱眉:“我有话问您。”
“有话就说,不妨碍你坐着。”
央央坐直了身体。
“琳儿姐姐说,那冯媒婆来了。”
安万生说完,他反倒沉默了。
“是啊,”央央倒是不避讳,解释道,“他们都知道我是安家的女儿,护佑着你长大,安家也稳定了,还是要外嫁的。如今你大了,那些人就觉着我可以离开安家了,可不是就上门来说媒了么。”
“这冯媒婆先前来过,让琳儿打发了去,这次不死心又来了,”央央叹息,“若是个好人家,我也将就能看看,可偏生这冯媒婆,说亲的人家有些不太好。”
安万生刚还想着劝央央不要去相看,后面央央话音一落,他反而急了:“这人什么意思,给姑姑相看的人家不好?这样怎么能来上门子!我这就让人打了出去!”
看他急了,央央才慢条斯理道:“你猜那冯媒婆来说的是谁家?”
“管他谁家,定然没有我们安家好!他们就是故意欺负姑姑!”安万生怒极。
若不是他年岁小,那些人何至于可着劲欺负央央?外头人在他面前不曾说过,可他也是听着一群男人在那儿用令人恶心的语调,轻薄的说起安家小寡妇。
安家小寡妇。
这些人浑然忘了三年前姑姑还未嫁给父亲时,大家都喊着她,安家小娘子,安家大姑娘。
来往的那些子读书人家,小官人家,谁个不在想着把他姑姑娶了回去。
那时候的槐花县里,谁人不知安家阳姑娘。
可是为了他,为了安家,姑姑从人人都想娶的安家大姑娘变成了人人都敢嘴上轻薄的安家小寡妇。
小寡妇。
那些子人怎么敢这么轻薄她!
如果他能考取功名……
“说起来是个好人家呢。”
央央嘴角一挑,似笑非笑:“县丞家的小公子,也不算辱没我。”
安万生却愣了。
“县丞家的小公子……不是已经成亲了吗?”
“是啊,”央央轻飘飘道,“那冯媒婆来说,许我去给做妾呢。”
安万生气到脸都青了,挽起袖子就要去外面撵人。
“太欺负人了!居然敢说让姑姑去给做妾!他们哪里来的脸!我这就去撵了她!”
安万生气鼓鼓起身要去撵人,刚站起身,那琳儿却脚步匆匆跑了来。
“奶奶,您快去外面瞧瞧,冯媒婆出事了!”
央央挑眉:“何事?”
琳儿是拉着苦脸,却又压抑不住她的笑意。
“冯媒婆往咱们这儿来时,脚下没长眼,把康家的公子给撞了,那康家公子揪着冯媒婆,在讨说法呢!”
央央眼底露出了笑意。
他还是忍不住,来了呢。
64、书生与小寡妇4 ...
酒楼里热热闹闹, 高楼满座, 大堂里的客人, 哪个的目光不都是汇聚在门口拉拉扯扯的两人身上。
那一个, 是头裹着士子巾的青衫书生,另一个,是个涂脂抹粉的老妇人。
“秀才公行行好,我老婆子不长眼,怨我就是,您啊是读书人,莫要跟我老婆子一般计较, 我这撞了您,给您赔不是了。”
穿着大红比甲的老婆子堆着一脸的笑,给那书生弓腰。
旁里吃着饭的客人看热闹,还不断哈哈笑着指点那书生。
“康秀才,人家是咱们县里头有名的媒人,撞了你一下,估计是要给你撞来一桩喜事了!”
“可不是!”抬着腿抖来抖去的短衫汉子露着一嘴的黄牙,“书生, 你可不能跟人家计较, 免得你想娶媳妇,人家还不给你相看呢!”
粗俗的有, 文雅的也有。大都是一同来的读书人。
“定风兄,不过一婆子,算了。”
几个书生也劝着。
他们都是刚刚从州府考完了试回来的, 这前脚回了县,后脚关系好的康邪就说,大家考试一趟辛苦,翻了年大家都还要再去京城,趁着这会子松懈松懈,他自掏了腰包,要请了他们来这安记酒楼舒快。
槐花县里若说是有了名的酒楼,安记酒楼是当之无愧的首选。康邪没说去哪儿,只说他出钱,那几个士子与他关系都亲近,知晓他兜中不差钱,一起儿起了哄,一群人泱泱儿聚来了着安记酒楼。
可谁知,士子们还未上楼,在那拐角处,一个脚步急匆匆的婆子走来,康邪似乎在看墙壁上的壁画,未曾注意了去,上前一步,直叫那婆子撞的肩膀碰上了壁柱。
年轻小姑娘小妇人,手里可没把子力,攥着小手,连一壶水拎着都颤巍巍的,可上了年纪的尤其是做过活的老妇人们,就像是各个吃了大力丸,一巴掌过去能把实木的柜子掀个翻,更别提一肩膀撞到一个文弱书生了。
几个士子脑中飞快划过一个隐约的念头,这定风兄不是脱了衣有一身结实的肌肉么,比起他们的文弱,定风兄像是文武双手抓,身子骨可不比他们孱弱,怎么也叫这老婆子给撞的站不脚?
任他们想破脑袋,也想不通其中关联,只晓得这素来好说话的定风兄似乎是恼了,板着脸眼神里都透露着不快,那眼神,直叫冯婆子心里头都起了慌。
都说这些读书人惹不得惹不得,刚刚去州府考了试回来的,指不定这里头的秀才公就要出几个进京面见天子的,他们穷乡僻壤泥腿子的粗鄙人,可是见了这些读书人身子自然矮三分。
偏就这么不巧,让她给把秀才公撞了。
冯婆子也是十里八方有面子的人,她惴惴笑着只盼着这秀才公还指望她给说亲,放过了才是。
“既是个媒人,急匆匆在这酒楼里横冲直撞作甚?!”
康邪揉了揉他撞在了壁柱的肩膀,巧了,是他右臂。
这一动作让那婆子心里头可慌了。
哎呦,该不是真让秀才公伤了胳膊手了吧,那读书人的右手,可是他们的命!
若是不讨好,怕是要她吃苦头了!
冯婆子赶紧着赔笑弓腰。
“秀才公,婆子我就是个说媒的,遇上了喜事,这不自己替主家高兴,一高兴就抖擞了,给您撞着了。您还请大人大量,就当是沾沾喜气,回头秀才公也马上天降天大喜事!”
“酒楼子里吃饭,你倒是吃出喜事了,”康邪的眼神透露着一股子邪气,“冯婆子,你难不成要给着酒楼里的菜肴说亲?”
“哎呦我的秀才公,您这是埋汰人哦!”冯婆子也不敢欺瞒,“您对我有气,婆子知道,只是您好赖也是这安记酒楼的客人,您多少,给安家奶奶些面子,老婆子来,就是给安家奶奶送喜的。”
康邪没说话,只那眼神瞧着,似乎有点子深,渗了人的凉。
“您行行好,我这头赶着给安家奶奶说喜事呢,奶奶若是高兴了,指不定东家有喜,酒楼给您免了饭钱呢。”
康邪不紧不慢。
“我倒是不知道,我家竟然穷至如此,要你帮着省饭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