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门还在震,只不过震的频率和幅度都小了许多,还时不时夹杂着女孩儿愤怒的吼声。槐岳耐下性子忍着膀胱无声的叫嚣,踩着又缓又轻的步子,慢慢向一楼厕所移动。
明理楼的楼层结构很简单,一条走廊贯穿整层,走廊两侧都是教室,一端是楼梯,另一端则是卫生间。大门就在一楼楼梯附近。
整栋楼安静得只剩下了大门口的砸门声,走廊昏暗,没有开廊灯,只有经过敞开的教室门时,才能感受到阳光的温暖。
槐岳从教室门往里看去,里面桌椅杂乱,桌子上、地上,全都是乱七八糟的书,可以看得出里面的学生逃跑时是多么着急。
一连几个教室,都是这种模样,甚至有一间里投影仪都没关,深蓝的屏保颜色印在白幕上,给这栋破旧的教学楼平添了一分现代科技感。
槐岳脚步轻得几乎没有声音,挨个儿把每间教室都看了一边,遇上关着门的,还会透过教室门上的玻璃小窗往里探看几眼。
确定这一层都没有人、也没有任何血迹之后,她才松了口气。
卫生间五个水龙头坏了三个,槐岳把水开到最小,一边小心洗漱一边注意听外面的动静。洗完之后顺手拿上断臂正准备出去,才发现刚洗干净的手上又被断臂沾满了血污。
她犹豫了一下,转头又打开了水龙头,把断臂放在水流下清洗。
断臂上半截被啃得只剩了骨头,下半截的皮肤倒是完好。然而,那种柔软滑腻的手感,让她想起暑假在家学做骨头汤的时候,她妈妈让她把生的猪骨放在热水里清洗时的手感。
她现在还能想起那股熏人的生肉腥味,从那天开始,她有两个星期都吃不下任何肉类。
可现在这居然是她的“武器”。她把断臂洗干净,又甩了甩水,出卫生间时,大门口已经没有了动静。
这下楼里是真的完完全全的安静了。也不知道那女孩儿是走了,还是跟宿管阿姨一样绕着楼晃荡。
正这么想着,“砰!”,玻璃碎裂的巨大声响从某间教室里传来。
槐岳来不及思考,一个箭步跨进旁边的教室里。
“唔啊!”女孩儿愤怒的吼声伴着桌椅被推开的声音,让刺眼的阳光都染上了几分惧色。
槐岳吓得匆忙躲进讲台的桌洞,听见女孩儿走出了教室,在走廊上不停嘶吼,像是在喊她出来。
她又把颤抖的身子缩了缩,抱着断臂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声音离得不远,应该在走廊中部,离她还有一段距离。但她这一头的走廊是死路,留在这里只能是等着被抓。
她探头看向这间教室的窗户。
明理楼的窗户还是五六十年前的样式,生锈的铁框形状高瘦狭长,五扇窗户都紧紧关着。槐岳知道这种窗户无论是开关都很费劲,而且弄出的动静极大。
但现在,这应该是她唯一的逃生路径。
槐岳在目光所及之处搜寻。直接砸开玻璃是最方便快捷的,但是单凭她的双手和这一个断臂,肯定无法做到,她得找个尖利的工具才行。
然而这只是一间普通的教室,黑板、粉笔、铅笔、双人桌、双人椅、课本,便再无其他。
所以还是只能硬开。她听着外面的吼声,看向生锈的窗锁,深吸一口气,眼神带了丝壮士断腕的决绝。
管他呢!拼了!
女孩儿还在走廊里怒吼,把一间间教室里的东西砸得哐哐响。槐岳屏气凝神,悄声走到最近的窗户边,站上桌子,然后深吸一口气,用力扳动窗锁。
“滋——”窗锁锈得厉害,发出金属摩擦的刺耳声音。
门廊的砸门声一顿,女孩儿暴怒的吼声立即震颤了整栋楼,沉重的脚步声直往这里跑来。
槐岳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儿,手上更是用力,但窗锁就是缓缓、缓缓、缓缓的转动。
脚步声和吼声越来越近,槐岳头皮都要炸开,脑门手心急得冒汗。
不急不急不急、淡定淡定淡定……她依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哐当!”
教室后门被踢开,女孩儿看见槐岳,一声怒吼,瞳孔涣散的眼睛里似有火焰燃烧。
不急个毛线!
槐岳松开不争气的窗锁,哐哐砸窗,然而玻璃坚实得宛如钢铁。
女孩儿张大猩红的嘴巴,推开桌椅大步走向槐岳,直线逼近!
“去他大爷的!”槐岳大骂一声,窜起来就跑。
女孩儿怒吼着伸手抓向她,被她一把用断臂拍开。
她跳下桌子,女孩儿却一把猛地推开身前的桌椅。
槐岳腰腹被撞到,一个不稳栽倒下去,手上胡乱一抓,指尖用力扶住黑板槽,摸到一把木尺。
不等她起身转头,女孩儿的拳风就几乎要呼上她的后脑勺。
槐岳来不及思考,抓起木尺往后一砸。“咔”的一声木尺断裂,而她也失去支撑摔倒在地。
身后一声痛苦的嘶吼,槐岳立即爬着向前窜起身子。转头一看,只见木尺断裂,木刺直将女孩儿脸上的肉剜去了小半。
槐岳握紧剩下的半把尺子拔腿就跑,女孩儿的怒吼紧追其后。
“唔啊!!!”女孩儿紧紧追在槐岳身后,不断伸手往前。
槐岳龇牙咧嘴,拼命向前冲刺,几乎就要跑到楼梯口时,后领口一紧,她的心停跳一拍。
下一秒,女孩儿的声音几乎贴在耳边响起。
“唔啊!”
槐岳握紧手掌,一把将断裂的木尺狠狠插进对方的眼睛。
“啊!!!!!”近乎哭号的声音刺向耳膜。
女孩儿手一松,槐岳直直往前冲向楼上。
哀嚎声还在一楼,而她已经冲到了二楼。
二楼走廊尽头,一个人影缓缓抬起了头。
第11章 槐岳(3)
槐岳一步三阶冲上二楼,还没来得及停顿,女孩儿的怒吼就已经向上追来。
“卧槽!”她咒骂一声,不敢停留,脚下一转继续往楼上冲去。
极度恐惧的情况下,逃跑就成了机械性地重复。槐岳一口气奔到六楼,肺已经烧了起来。楼已到顶,再往前跑还是死路,她一咬牙,冲进了楼梯旁的杂物间,把门反锁。
大约三秒之后,女孩儿的吼声从楼梯处咆哮而来。
槐岳缩到杂物间的角落,心脏哐哐撞击胸腔。她捂住嘴巴,拼命放轻自己的喘息声。
女孩儿停在楼梯口,喉咙里发出愤怒的低吼,血红的嘴巴里还有残留的内脏残渣。她眼神扫遍整个走廊,却没有搜寻到槐岳的身影。
“唔啊!”她暴呵一声,冲进最近的教室一顿猛砸,一副势要把槐岳就揪出来粉身碎骨的架势。
槐岳感觉到桌椅被砸碎的余波冲击过来,整个楼层都在跟着颤抖。她慌得几乎屏住呼吸。直到女孩儿一间一间教室找下去,声音慢慢远去,她才松开嘴巴,大口呼吸起来。
冷汗浸湿了后背,此刻,怀里冰冷的断臂甚至能给她安全感。
空气像雨雾慢慢浇灭肺里燃烧的火焰,心脏的跳动也平缓下来,槐岳这才抬头观察起这间杂物间。
虽说叫做杂物间,但实际上这也是明理楼保洁阿姨的休息室,尽管只有四五平米,里面的东西却也算齐全。
一套桌椅和柜子摆放在最里面的两个角落。桌上放着两个饭盒,里面是还没吃完的饭菜,筷子被随意丢在一边,一只还在桌上,另一只则掉到了地上。椅背上搭着几件衣服,应该是阿姨的常服。
靠墙的大柜子里,很多东西胡乱塞在里面,有课本有口红有耳机,还有很老式的复读机,应该是这么多年里学生们落在教室却没有领走的东西。
其余的杂物、纸壳,都被整齐码放在靠门的地方,用塑料绳捆扎在一起。
槐岳把断臂挂回肩上,轻脚走近桌柜中间的窗户。尽管有了从五楼往下跳的经历,但是六层楼的高度还是给恐高的她造成了很大的心理压力。
窗户面朝楼侧,对面是明远楼,下面就是水泥路。光滑的墙壁上没有任何可以攀附的地方。槐岳在房间里找了一圈,没有找到足够结实又能编成绳子的东西,很显然宿舍楼的那一招在这里行不通。
所以还是只能硬碰硬吗?
被女孩儿扯住后领的触感似乎还停留在脖子上,槐岳竖起来的汗毛还没有平复下去。她眼神扫过柜子,看见一顶冬天的针织帽。帽子顶上的小绒球已经掉了下来,导致帽顶开线,破了一个大洞。
她小心翼翼地取出帽子,把帽顶的洞撕扯得更大,套进脖子当成了围脖,然后继续翻找有用的东西。
一圈翻找下来,收获的东西不多。一双麻布手套、一双筷子、一个勺子,还有从干硬的拖把上拆下来的木柄,便再无其他。
女孩儿的声音移动到走廊尽头就戛然而止,几分钟的寂静之后,她沉重的脚步声才再度响起,缓慢又笃定地往回走来。
槐岳听见她平稳有节奏的脚步声,隐隐觉得,女孩儿已经找到了自己。
她全副武装,一手持木棍,一手抓住一根筷子,肩上挂着断臂,眼神死死地盯向门口。
“啪嗒……啪嗒……啪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