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宛真训起人来,那一身的威势简直压得人喘不过气。
这些话揭示的是血淋淋的事实,是沈玉溪和周大厨心底深处顾忌、却尽量忽略的东西。不管他们承不承认,只要靳宛不肯妥协,那么他们的诡计就实现不了。
除了他们两个,其他三人都是满脑门的冷汗。
是啊!他们不过是帮厨和打杂的,不像周大厨和沈大厨有一手好厨艺,到了别的酒楼,人家凭什么给他们很高的工钱?
其它酒楼的伙计都是一个月二钱银子,他们在三鲜楼,一个月能拿五钱银子,丢了这份活儿还能有那么多的月银吗?
“阿达,你不要傻了,多少人想进三鲜楼都进不来?镇上哪家酒楼能出得起咱楼里的工钱,你离了这儿肯定会后悔的!”
有跟他们关系好的伙计,悄悄地提醒,靳宛也当做没看见。
除了劝告的伙计,整个厨房没人再说话。好一会儿后,周大厨在少女跟前垂下头,苦涩的声音打破了寂静:“掌柜的,是我被猪油蒙了心,生了愚蠢的念头。然而实际上,我并没想过要真的离开三鲜楼,我就是……见钱眼开,想逼着掌柜的涨钱而
已。”
众人惊讶地看着他,唯有陈管事一脸“我早就料到”的样子。
沈玉溪则憋红了一张脸,捏紧拳头。
他是此次行动的带头者,就算他想要继续留下来,恐怕靳掌柜也不会同意的。
“我知道自己年纪尚轻,你们心中难免会有些不服气,所以跟大家见面的第一天我就说过了,日后要请大伙儿多多帮衬,我不会亏待你们。”
靳宛仍旧绷着脸,巴掌大的脸蛋上满是严肃,“原以为周大厨身为酒楼的老人,会更成熟稳重,孰料连你也冲动行事,如果钱大哥知道了肯定会失望的。”
周大厨满脸的苦色,被少女说得心生懊悔,早知道就不跟着掺和这件事了。
为了补救,周大厨主动招供:“是沈大厨介绍悦香楼的孙掌柜给我,他出五十两银子,请我帮忙怂恿楼里的伙计罢工,借口就是要逼掌柜的涨工钱。我拿了银子,又想着或许真能涨月银,就……”
谁知道受鼓动的没几个人。
当然了,靳宛初次见面就撂过狠话,态度强硬不肯妥协。加上有陈管事这个明白人说明白话,伙计们都不搭理两人。
只有厨房里的人,因着平日跟沈玉溪走得近,凡事以他为首,才会很容易就被说服了。如今靳宛不留情面地当头棒喝,他们总算清醒过来,都跟着周大厨指证沈玉溪。
“是沈大厨从中作梗,我们只不过一时冲动,求掌柜的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吧!”
三个小伙计翻起脸来也不含糊,沈玉溪顿时就成了“众叛亲离”的罪魁祸首。
靳宛视线移向沈玉溪,后者面色阴沉得吓人。
她淡淡地问:“沈大厨,你还有什么话说?看样子大伙儿都不想跟你投奔孙掌柜了。”
沈玉溪铁青着脸,“我承认是我给孙掌柜和他们牵的线,可他们几个都各自收了好处,别想把责任全推到我身上。”
“除此之外,你就没别的要说了?要真是这样,你可以走了,工钱我会让账房拿给你的。”靳宛语气冷漠。
陈管事有点儿摸不透她的想法,刚才明明气势汹汹地要辞退这几人,为什么突然间又好像……
“我……”沈玉溪心情复杂,他对三鲜楼是真的有感情,就是不爽自己要听一个黄毛丫头的命令,才会赌气答应孙掌柜的要求。
孙掌柜的银子他都没有拿,因为他真正的意图,是想要让这丫头认清他对酒楼的重要性,以后对他恭恭敬敬的。
可现在,他骑虎难下,难不成真要离开花了他许多心血的酒楼?在这里,他获得了客人的认可,也受到了同伴的尊敬……
越想越不甘心,沈玉溪蓦地盯着靳宛,抬起脚步慢慢朝她走近。
在少女身后靠着墙当背景板的敖千,见状站直了身子,放下环着的双臂,森冷的目光紧锁靠近靳宛的沈玉溪。
连周围的伙计和陈管事都紧张起来了,当事人靳宛却无动于衷。
陈管事急急上前,像是要护着自家掌柜的,孰料这时,沈玉溪竟然站定,猛地弯下了腰。“请靳掌柜原谅我这次的行为……我不想离开三鲜楼!”
第152章 重任
沈玉溪这一个弯腰,着实让人惊讶。
靳宛定定看了他良久,才在尴尬的沉寂中,清脆地告诉他:“总有一日,你会为你今天的选择感到庆幸。”
说罢,她抬头巡视四周,然后招手唤来陈管事,在他耳边低语了一阵。
交代陈管事善后,靳宛就和敖千转身出了厨房。
沈玉溪愣愣的没回过神,不敢相信少女到最后,居然只说了这样的一句话,就走了?
周大厨纳闷地问:“陈管事,掌柜的这是什么意思,不辞退我们了吗?”“本来就是你们几个在胡闹,掌柜的根本没起过辞退你们的心思!但刚才掌柜的跟我说,事不过三,上回沈玉溪态度桀骜,这回又故意怠慢客人、扰乱人心,决定让你去刷茅房。”陈管事大声地宣布靳宛的
决策。
听罢,沈玉溪脸色一僵。
他生性洁癖,那丫头竟敢用这个办法来罚他?
可恶,是谁告状,把自己的弱点告诉她的!
陈管事看他面有不悦,哼了一声道:“沈大厨,别忘了你之前都是怎么对待掌柜的。既然你想要留下,就得诚心悔过,洗个茅厕算什么?”
周大厨拍了拍他的肩膀,目露同情。
事情已成定局,沈玉溪再如何不甘愿,他也没办法更改。只是在心底,他又给那少女重重记上了一笔。
臭丫头,给我等着!
“至于你们三个,”陈管事又转向三个小伙计,肃声道:“掌柜的吩咐了,你们仨从明天起到外头当跑堂,月银降为每月三钱银子。什么时候表现好了,就什么时候再考虑恢复原来的工钱。”
此话一出,厨房里一片哀声。
那些没有参与行动的人,都觉得十分后怕。若他们加入了,那现在被降月银的人中就有他们……
剩下的就周大厨没有惩戒了,众人都将目光移至他身上。
陈管事顿了顿,才沉声说:“周大厨,掌柜的让你到账房领五十两银子,拿去还给孙掌柜。如果五十两银子还治不好你妻子的病,到时候再去找她,不必为了点钱出卖自己的人格。”
这句话一说出来,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过了片刻,发呆的周大厨回过神,才发觉自己的热泪已然喷涌而出。
“掌柜的她……怎么知道我拿钱,是为了给娘子治病?”周大厨一边抹泪,一边哽咽地问。
陈管事也有些不解,他并没有把伙计们的家庭情况告诉掌柜的,可是她却好像什么都清楚。
沈玉溪心中震撼,露出难以理解的眼神,喃喃道:“那丫头是怎么回事?我们这样对她,她竟然还给周大厨支付那么大一笔银子,她是个笨蛋吗?”
在众人吃惊的时候,靳宛已经跟敖千踏上回靳家村的路途。
夕阳都快西下了,他们才回家,不知道爷爷会不会担心呢?
“你为何半路改了主意?”
走在小镇的街道上,敖千忽然提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小丫头一开始,应该是真的想辞了那几个人吧?只是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改变初衷,到最后竟把众人都留下了。
如果说是她后来心软了,那他不大相信。
因为靳宛不是滥发善心的人,否则她就不会对靳泰安下狠手了。但凡有人触及到她的底线,她便不惜一切地反击回去,不把敌人逼近绝境是不罢休的。
而靳宛的回答,证实了他的猜测。
“他们在三鲜楼待得太久了,对酒楼里的很多事情都了解。”少女不爽地说,“尤其是药膳粥和米粉的配方,若是被他们带到悦香楼,不就太便宜孙掌柜了吗?”
正好问过系统,知道周大厨是有苦衷的,靳宛就顺坡下驴了。那个什么沈玉溪,他那么嚣张,就让他去茅厕里面好好反省呗!
不过这件事也提醒了靳宛,不是拿了三鲜楼的地契,就能干等着拿银子的。
等完成了系统的香皂任务,她就来三鲜楼待几天,弄几个新菜方出来,也好让楼里的伙计对她心悦诚服。
此时的靳宛还不知道,自己临走时下达的一个命令,竟然能成为收买人心的绝佳途径……
“丫头!”
正考虑要不要去雇一辆马车,两人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
在村里被叫惯了“丫头”,靳宛下意识就循声看去。结果没想到,她居然看见了靳元武!
“武叔?”她吃惊地望着对方,“你咋在这儿,今天赶集了吗?”
不过就算是赶集,貌似也太晚了点儿。
靳元武牵着牛,哈哈大笑:“哪能啊!是我爹听说你俩今天从城里回来,又看海叔在家等得焦虑,专门让我到镇上看看。嘿嘿,还真叫我碰上你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