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窝隐露,若不是时间和地方不对,郭英真想捏一捏。
……*……
是日,整个王庭里都摆上了酒宴,为庆祝清除了叛徒,也为了为白鹿阏氏接风洗尘。
这才是宓琬真正的第一次见到白鹿公主。
她与姬桓一起坐在与巴里和洛拉相临的位置上,看着和巴里同坐在首位的女子。近四十岁的年纪,看起来却如同二十出头一般。白鹿阏氏穿着北狄人的服饰,却给人一种天德女人特有的美感。事实上,若让宓琬和白鹿阏氏来比较,宓琬比她更像正统的北狄人。
宓琬心里不由得打了个颤,想到蛇姑的那句:“不纯……”
摇了摇头,将此时不该有的思绪甩开,再抬眼,便看到白鹿阏氏正看向自己,不知乌尔扎在和她说着什么,她不紧不慢地点头,微微笑着,然后看向宓琬的目光变得意味莫名。
她端起马奶酒,走到宓琬的桌前蹲下,看起来又似乎很平易近人。周围的人都对她投来景仰的目光。
宓琬却在这个时候呆住了。
白鹿阏氏身上的气息是她熟悉的,身上的胭脂味儿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她自问,到了北狄之后,自己做的胭脂并不多,每一盒胭脂的去处也是清楚的。那些人也断不会拿她们用过的胭脂去讨好白鹿阏氏。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这些胭脂,是她在胭脂铺里做的!
她曾经以为的仅仅只是商户的养父母……会和这场大阴谋有什么关联不成?
“听说,你会做胭脂。”不用明说,大家也都知道会是乌尔扎说的。
宓琬被姬桓扯了扯,才回过神来,微弯了一下唇,“闲来无事之作,上不得台面的。”
姬桓不偏头看向宓琬,心里不明白,为什么宓琬明明会做胭脂还要拒绝白鹿阏氏。
昭和阏氏走到两人身边,正好听到了宓琬的回答,嘲笑道:“人家可是乌尔扎最宠爱的公主,瞧,连白鹿的面子都不给,一盒胭脂罢了,全王庭的女人都比不过她做的,什么上不得台面,分明就是不想给你做。”
昭和阏氏喋喋不休,白鹿阏氏也不生气,似乎没有什么能打破她优雅与自若,即便她坐在平城里,也似一只高高在上的凤凰,轻轻瞥人一眼,便让人觉得自己比她矮了一截。
她语气如常,“只要你能做出与我身上用的这种一样的胭脂,我便能答应你三个要求,永远有效,如何?”
涂着豆蔻的指甲轻敲在碗沿,“我喜欢你,因为你和我的母亲长得实在太像。”
这句话一出,旁边想要煽风点火的昭和阏氏立时哑了声。
宓琬歪着脸看向白鹿,“什么样的要求都可以?”
白鹿的笑容逐渐变得温和,将一个胭脂盒放到了桌面上,“对,都可以。但至少要是一样好的胭脂。”
宓琬看着面前的胭脂盒,再一次呆住。呆愣愣地将盒子打开。确实是她做的胭脂,若切开胭脂外盒和内盒的夹层,还能在内盒的底部看到一个“琬”字,只要回帐篷后检查一下便知。这是她当初为了保护自己而采取的手段,却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发挥一点用处。
在白鹿阏氏认为她已经答应,端着原封不动的马奶酒站起身来的时候,宓琬抬眼看向她,“能否问一问,阏氏有专供的匠人为你做胭脂,为什么还要我这样的外行人来做?”
白鹿阏氏停下步子,偏脸看她,“既是外行人,如何能一眼看出这是专供的胭脂?”
宓琬心头一凛,白鹿阏氏如此敏锐,并不是个好糊弄的人。
她低眉垂目,不叫白鹿看到她眼中的神色,“我曾在天德生活十八年,虽是外行,却用过不少胭脂,这家的胭脂,我也是用过的,是淮阳城里的一家。”
白鹿阏氏似乎信了她的回答,“可惜,那家最会做胭脂的那位姑娘到了要出阁的年纪,三四年前就不做了,这两年送来的胭脂不如以往。”
她浅尝一口马奶酒,不急不缓地走回首座。
三四年前,不就是她进淮阳王府的时候吗?
宓琬抬眼看过去,莫名觉得,白鹿阏氏并没有因为得不到那样的胭脂而失落。还有这缘由……叫她啼笑皆非。
第102章
宓琬回到帐中便瘫软在床上,听到有人进帐的声音,转脸看了一眼,见山竹趴着没动,便知是郭英,又转回脸对着帐顶愣神。
“从王帐里出来,你就是神不守舍的样子,发生了什么?”
以他在北狄的身份,不能跟着宓琬进王帐赴宴。看到宓琬从王帐出来的模样,他就想自己该借着那个机会向乌尔扎要个身份与宓琬一起进王帐的,也不知她在王帐里经历了什么才会露出这样的神色。
抓心挠肺地等到大家都睡去,才悄悄进了宓琬的帐篷。
宓琬转脸看向他,不答反问,“司空复为什么一直护着胭脂铺里的人?”
“这个问题,我也不晓得答案。”他坐在宓琬床边,看着她,“我曾问过他,他似乎有难言之隐,只是告诉我,他有他的理由。阿琬,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宓琬从怀里取出胭脂盒来递给郭英,“这是白鹿阏氏给我的,要我做出一模一样的来。”
“这不就是你做的胭脂吗?”郭英接过去仔细看了看,越看越觉得诧异。
宓琬捂着脸,“你看,你也一眼就能瞧出来这是我做的胭脂。白鹿阏氏过往十几年,都是用的这个胭脂。”
“会不会只是因为胭脂,司空复才对他们另眼相看?”
“文渊,这些胭脂都是我做的。配方也是我自己调出来的。我在进淮阳王府前才将配方交给他们,而他们也没能做出一模一样的胭脂。若真是为了胭脂,司空复当百般维护我才是!怎么会……”宓琬觉得自己似乎激动过了头,抿了抿唇,坐起来问道:“听阏氏说,那个人是到了年纪要准备出阁了,所以三四年前开始不做胭脂了。正好与我离开胭脂铺的时间相近,可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你能不能打听到,宓珠这年是不是要出阁了?”
郭英眸光一闪,不知要如何说他母亲替他向宓珠下聘一事。他想,过了这么久,他母亲应该已经把这婚事给取消了吧。
思量间,宓琬思绪也转了几转,发现了问题,又道:“不对……宓珠从来就没参与过制作胭脂的事情,这与她出不出阁没有关系。这里面必然另有隐情。”
她没注意郭英变得复杂的神色,继续道:“我想……莫非那胭脂铺里的人有什么特别的。我的养父母有什么特别的身份?”
她脑中不可控制地胡思乱想了起来,“文渊,你说,那胭脂铺里的人,会不会是白鹿公主派去天德的细作?”
她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曾经的梦境在她脑中放大,抓着郭英的衣襟,“如果他们是,那我不就是你仇人的女儿?”
她越说越激动,郭英察觉到了不对劲,扶着她的肩,“别胡思乱想,你这么聪慧,在胭脂铺里待了那么长时间,若他们当真有问题,你早就能看出来了。”
宓琬摇头,“不对的,你不知道,我真的是北狄人,我身上与巴里身上一样的胎记做不得假。可我却在天德腹地长大,如果我的养父母是从北狄派往天德的细作,便一切都说得明白了。”
“就算他们是细作,也与你无关。你只是他们的养女,不是亲生女儿。就算你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又如何?他们何曾拿你当女儿看待?你又何必拿他们的所为来为难自己?”
“可我梦到你要杀我,你的长~枪从这里刺过去,好疼。我害怕,我怕疼……”
宓琬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几欲哭出来,郭英将她按在怀里好言安抚,“不会。我便是杀了自己,也不会杀你。只要你不离开我,我也不会让任何人再来伤害你。阿琬,只是胭脂,你将胭脂做好卖出去,谁也料不到最后会是谁在用的。事情或许没有你想的那般复杂。”
安慰宓琬的时候是这么说,心里到底因为宓琬的分析起了疑心,在宓琬睡着后,便召来黑衣人给郭怀传信,让他去查那对夫妇。
十名黑衣人是他重回平城后训练的暗卫,当时只是因为找不到宓琬而将心里的郁气转化成了训练暗卫的热衷,不曾想,到现在发挥了一次又一次的用处。
宓琬用了一天的时间让自己恢复如常,坐在妆台前将胭脂盒的内盒和外盒切开,果不其然在内盒下看到了自己留下的“琬”字。
并不意外,不过还是有点失望的。因为她不想和白鹿公主有什么关联。
正要将胭脂盒恢复如常,便被人一把夺了去,“阿琬,你怎么可以把白鹿阏氏给你的胭脂盒给弄坏了?”
洛拉气呼呼的。
宓琬心里叫苦。她身边的人,大多都是敬爱白鹿阏氏的,就算自己把白鹿阏氏的阴谋说出来,也会无人相信,反倒被他们敌视吧。
“你还给我,我能将它复原的。”
“这也能复原?”洛拉显然不信,“都已经坏成这样了。”
她拿着胭脂盒看了又看,诧异地道:“这胭脂盒里,怎么有个字?还是天德字!”
她会说天德语,却认不得天德字,便叫巴里来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