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自己在信上说:待我从书院毕业也准备出外游玩,届时定要与先生同往。
是了,是他写信让她多等几日的……倘若不是因为这样,或许她已经离开了韩家,或许她不会出现意外,不会失明,也不会死……等等!
信没烧完,说明火被人灭了,屋里没有人,也没有尸体,韩淼应该是被人救了。
这样想着,黑猫顿时一改先前的颓废,又一路狂奔回了摄政王府,等云熠气喘吁吁地找到公语蕊和云靖恭的时候,就见他的父王母妃正守着他的房间,而他房间那个从未有人住过的耳房里多了个少女。
正是昏迷的韩淼。
云熠有点懵,他有心想问韩淼怎么在这里,又想问家里是不是没房间了,为什么非得把韩淼安排在这里,他还想问韩淼到底怎么样了……但最终,累极了的黑猫放弃了挣扎,直接瘫在床边了。
“熠儿!你终于来了!”到底还是做母亲的心疼儿子,公语蕊最先发现儿子进来了,一见黑猫瘫在地上一动不动,她急忙把它抱起来放在床头,黑猫原本没什么力气了,但看着昏迷不醒的韩淼,它还是晃了晃脑袋将她上下检查了一番,确定她没被烧到,这才抬头看向母亲。
“她没事,只是吸了太多烟,一时昏过去了。”知子莫若母,即便儿子变成了猫,公语蕊也很快懂了他的意思,立刻简单地说明现状,“是朵朵他们几个今天去韩家,无意中撞见这姑娘的屋子起火了,这才着急把人带来了。”
“起火?怎么起火的?”黑虎在云熠脑中疑惑地问。
云熠同样疑惑,韩淼失明后根本用不到光,韩墨轩怕她碰到火烛,也没在她屋里点过火,哪怕她自己想不开要烧死自己,也得能碰得到火才行。
“说起来这姑娘倒是挺聪明的,”公语蕊忽然又说,“暗卫是在房间门口发现她的,她什么都看不见,自己摸索着找到了房间门,不过到底是吸了太多烟雾,呛晕过去了。”
她没说的是,太医先前说了再晚一会儿就晚了,哪怕现在看似无碍,在韩淼醒来后恐怕也要好好养一阵子。
所以,那火真的是别人放的?
云熠盯着韩淼的脸,不知不觉陷入沉思。
“黑虎,你知道你主人出事那天去了哪吗?”
“不知道,”黑虎的声音有些沮丧,“那天我半路跟丢了主人……”
不,韩淼不会武功,不可能会走得比黑虎快,或许当时韩淼发现了什么,所以才会被人弄瞎了,现在还来杀人灭口?
云熠作为自小与话本为伍的人,很快就想到了几个可能性,但最终他觉得韩淼无意中发现了什么秘密的可能性最大,毕竟韩淼确实和他的便宜爹说的一样无权无势又无依无靠,若不是这个原因,实在很难解释有人会特意来害她。
这样想的时候,云熠又蹿到桌子上写起了字,只简单地写了个【查】。
“是想查纵火之人?”公语蕊抬手揉了揉猫儿子的小脑袋,云熠点了点头,然后舒服地蹭了蹭自家娘亲养尊处优的手,又想起韩淼手上那经年累月做家务留下的茧子,猫眼一眯,立即蹿起来回到自己的寝房。
公语蕊奇怪地跟出来,听到一阵翻箱倒柜的声响,她转而看向一直不发一言的云靖恭,后者回给她一个同样不知情的眼神,直到黑猫嘴里衔着一盒膏药奔过来。
“嗤。”摄政王毫不留情地嘲笑出声。
黑猫的脚步僵了下,几乎都能想象到便宜爹此刻在内心是如何嘲笑自己的,但他想了想,觉得父王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便摇摇头不理会他,自顾又爬上床。
黑猫坐在韩淼的手边把那药吐出来,然后抬头看向自家娘亲叫了声,又伸出爪子指了指韩淼的手。
公语蕊看得眼睛都直了。
“熠儿这是终于会心疼姑娘了?”老母亲感动得要哭了。
天知道她明明从小就教儿子要尊重女孩子,对姑娘家要温柔和煦,每次她自己去了云熠的书院对他的那几个女同学也都很温柔,那些女孩子来家里的时候她也极尽温柔和蔼的,但不知道儿子哪根筋不对了,自从从成了摄政王世子以后就开始对大部分女孩子不假辞色。
在自家两个妹妹面前,云熠俨然就是二十四孝的兄长,正如云靖恭当年预料的那样,云熠对妹妹无限制地好,对云交辉来说他也是个可靠令人憧憬的兄长,却唯独在对姑娘家的时候态度比小时候恶劣多了。
倒是有几分云靖恭不近女色的风范了。
公语蕊的老母亲心态失衡了。
她就像现代那种孩子上学时担心他早恋,但长大了又怕他没对象的母亲一样。当初云熠年纪小小就满嘴甜言蜜语,哄女人开心的技能仿佛生来就点满了,她生怕儿子长大了是个花花公子,便不断告诫他男女有别,要适当保持距离,不然将来遇到真的喜欢的姑娘会后悔。
结果不知道是不是她毒鸡汤灌多了,儿子打那时起便开始远离姑娘家了,就连他同学那几个各有特色的可爱小姑娘也完全吸引不了他了。
摄政王妃对着自家夫君进行过深刻忏悔,觉得自己“矫枉过正”了,但云靖恭却想起以前云熠还拿这套说法去教过当今圣上,心下断定儿子是真正理解了公语蕊那句话才开始转变的,于是好生安抚了一阵。
接连“安抚”了好几天的后果是,公语蕊又怀上了,那次生下的便是后来的龙凤胎姐弟。不过这次生产过程就很惊险了,又因为是双胎,生产时的刺激是两倍的,摄政王受不了刺激了,自己找太医要了方子,以后再也不打算要孩子了。
他其实没有什么一定要有自己血脉传承的念头,一直以来他都不认为云家血脉是什么值得传承的东西,之前想要女儿也是想要个像公语蕊的小姑娘。后来的一双儿女虽是意外,但他也绝对没有嫌弃的心思,他和公语蕊一样,认为那是上天赋予的惊喜。
他的家多了两口人,更热闹了,要操心的事情也更多了,他便再没那些心思去计较往日的爱恨情仇,偶尔面对有关云家的事还能心平气和地和皇帝聊两句。
昭明帝很给他面子,说好对云家最后出手的,但几年前云家想打云熠的主意,云靖恭的生父不知道云熠真正的身世,还以为是云靖恭亲生的,便偷偷去和云熠套近乎,想让云熠“认祖归宗”。
云熠被恶心坏了,回头就立刻告知了云靖恭,而这事也彻底惹恼了云靖恭,直接撤了云家几个在朝中的职。因此如今云家虽然还有个贵族虚名,却已经再无当年风光了。
这件事公语蕊也是知道的,但她不知道的是,云家后来还派了个不知多远的“表妹”去勾引云熠。
那时云熠才十四岁,被女人身上的脂粉味呛得头晕,又亲眼见着女人在自己面前脱得精光,白花花的一片让少年大脑也跟着一片空白。他虽然察觉到女人的脂粉味有古怪,但还是对自己居然控制不住身体起了反应感到可耻,甚至有一种自己被玷污了的奇怪的自尊心,这种心态驱使之下,尽管云熠和那女子并没发生什么,他还是没忍住亲手杀死了她。
那是云熠第一次亲手杀人,也是云熠真正开始远离女子的缘由。
他闻不得女人身上的任何脂粉味。
云熠之所以会认为三水先生是男人,也是因为那信上没有任何所谓的“女儿香”,没有任何脂粉味,只有或深或浅的墨香,虽是廉价劣质的墨,但那味道却令他安心。
这么大的事当然瞒不过云靖恭,也是他派人将那女人的尸体直接丢回了云家,父子俩都十分默契地没跟公语蕊提起过这件事,只是云靖恭到底也察觉到了儿子不近女色的原因。
他虽然对云熠要不要传宗接代这种事不感兴趣,但也不希望云熠孤独终老,因此眼看着云熠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总算对一个女子感兴趣了,于是……
眼看妻子真的顺着儿子拿起药膏就要帮韩淼涂药,摄政王十分不爽地拎起黑猫往外走,公语蕊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急忙也跟了出去。云靖恭拎着黑猫一路走到大厅,让管家叫来了府中上下主事的几个管事和几个小主子。
待人都到齐了,摄政王面无表情地当着自己的儿子女儿们的面告诉府中管事们一件事:今日被送到昭云世子耳房的女子是世子刚纳的妾,世子病了,那女子是来冲喜的。
管事们面面相觑不敢出声,云梦初三姐弟一脸茫然,似乎一瞬间没想明白妾的含义,公语蕊则是一脸被骚操作惊到的震惊表情,唯有角落里的一只猫胆大包天地奔到摄政王脚下不停地伸着爪子挠他。
纳什么妾!这便宜爹又想干嘛!
“呵。”摄政王冷冷地笑了声,挥手斥退管事们,弯腰把黑猫拎起来和它对视,嘲讽地开口,“你都能让你娘去伺候她,看样是很喜欢了,给你做个妾你还不乐意?”
黑猫僵了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了对母亲来说十分过分的事,顿时抬头看向公语蕊,眼神里流露出的愧疚让老母亲顿时更心疼了。
“没事的熠儿,那是小事呀!”公语蕊立刻伸手把猫儿子从云靖恭手里解救出来,揉揉黑猫的脖子,温柔安抚道,“娘很高兴,你终于也遇到想守护的姑娘了!”